霸王虞姬 - taipei national university of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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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編京劇
霸王虞姬Bawang Yuji
曾永義*
Yong-Yih Tseng
《戲劇學刊》第二十期，頁121-150（民國一○三年），臺北：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TAIPEI THEATRE JOURNAL 20 (2014) : 121-150 School of Theatre, Taipei National University of the Arts
收稿日期：2014.03.10；通過日期：2014.05.16* 臺灣大學名譽教授、世新大學講座教授、中研院院士。
Emeritus Professor of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Professor of Lecture, Shih Hsin University, Academician, Academia Sinica
戲劇學刊122
成敗有英雄、誰是真英雄─我編撰《霸王虞姬》「三上鍋」
我所編撰的《霸王虞姬》於2013年11月8日至10日假臺北市國家戲劇院由榮興客家採
茶劇團演出。由於演出劇團的質性和導演兼主演由著名京劇淨腳陳霖蒼先生擔任，演出形
式不能不採用「兩下鍋」。我和劇團創辦人鄭榮興商量，認為與其「兩下鍋」，不如「三
下鍋」更來得「驚世駭俗」。於是決定由劇團臺柱江彥瑮飾演虞姬保留客家唱口，陳霖蒼
飾演霸王唱京劇皮黃，戲曲全才小咪演烏江亭長唱歌子調貫串首尾。使得《霸王虞姬》成
為多腔調劇本。
說起《霸王虞姬》，必須追溯到民國七十五年，那時馬水龍教授受文建會委託創作
一部歌劇，找我商量劇本的題材，我們不約而同的想到「霸王虞姬」。因為楚漢之際是個
大時代，而轉動這個大時代的英雄人物項羽和劉邦，他們的人格和是非功過很值得我們省
思。
為了編撰《霸王虞姬》，我首先做了些學術工夫，考索史事之外，還探討歷代史家如
何論劉、項，詩人如何詠劉、項，戲曲如何演劉、項。
對於劉、項成敗論，司馬遷《史記》就已三見。
首先見於〈淮陰侯列傳〉，韓信對劉邦論劉、項優劣，是在項羽分封天下，劉邦入
蜀為漢王，思欲東出爭天下的時候，那時在形勢上項羽仍強過劉邦許多；但在曾經服事過
項羽的韓信眼中，已經看出「其彊易弱」。分析韓信之論述，約得四要點：其一，論稟賦
之勇悍仁彊，劉不如項；其二，論待人之慈愛恭敬，項亦較劉為優；其三，論任屬賢將與
使人為功，則項之勇悍仁彊反成「匹夫之勇」、慈愛恭敬反成「婦人之仁」，而劉則能因
才適任，故破格以韓信為大將。其四，論行事作為，則項不居關中而都彭城、違背義帝之
約、以親愛王諸侯、所過殘滅，因之天下多怨、百姓不親附；而劉則入武關無所害，約法
三章，甚得民心。總起來說，項羽雖然表面強悍，但因為不會用人，吝於賞賜有功，政治
措施又失當，所以比得民心的劉邦就要差得多。
其次，見於〈高祖本紀〉，在劉邦得天下後，與群臣的一番議論。王陵從他作為一
個部將的立場來論劉、項的成敗。他所說的項羽妒賢嫉能、吝於賞賜有功的「致命傷」，
和韓信早先的看法一致；他只是就項羽的「仁而愛人」來突顯劉邦的「慢而悔人」而已。
而劉邦則就一個帝王的立場來論成敗的根本，他指出的「根本」就是他能信用三傑，而項
羽則有一范增而不能用；其實劉邦的觀點也不出韓信論項羽不能「任屬賢將」與「使人為
功」的範疇。也就是說，在楚漢之際，劉、項的成敗，其實韓信早已洞燭機先。
其三，見於〈項羽本紀〉的一段論贊。史公在〈高祖本紀〉謂劉邦「仁而愛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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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簡單地說出了劉邦成就帝王大業的性情襟抱。而對項羽，他
就史家的觀點來論其一生的功過成敗。他不否定項羽滅秦的功績和「政由羽出」的事實，
這也大概是他不把項羽擺在「列傳」而躋之入「本紀」的緣故。他認為項羽終歸失敗的原
因：在政治措施上，既背關懷楚，失去有利的形勢；又放逐義帝自立為霸王，授人以叛變
的藉口。而在個人性行上，既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又迷信力征經營天下。也因
此到最後敗亡的時刻，尚兀自說：「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司馬遷所指出來的項羽
敗亡的因素，主要強調他的性格，那就是「自矜」和「力征」。所謂「自矜」，也就是韓
信所說的不能「任屬賢將與使人為功」，也就是劉邦所說的「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謂
「力征」也就是韓信所說的「勇悍仁彊」、「喑噁叱吒」、「千人皆廢」。可見英雄所見
略同。而劉、項成敗的關鍵，實在於各自的性格。
而若綜觀歷代文人對劉、項的看法，可以看出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在史論家的
眼中，項王嗜殺成性、所過殘滅，不君不武，簡直一無是處，因之有人甚至於比諸蚩尤，
論作僭盜，斥為桀紂；最多只承認他有滅秦之功，「政由羽出」，把他躋人「本紀」不為
過。而劉邦則有頌揚他具有英雄本色，豁達大度的帝王氣象，也有譏其對骨肉至親殘忍、
對死節忠臣少恩的，他可以說毀譽參半。可是在詩人筆下，項羽逐漸被同情，有的賞其坦
率粗獷，死得壯烈，始終英雄本色；有的惜其不能忍辱包羞，以致失去轉敗為勝的機會；
雖然，照樣也有出語譏刺、斥他殘暴必亡的。而劉邦在詩人筆下，不是說他殺戮功臣、刻
薄寡恩，就是說他以卑鄙手段贏得天下，依然無賴行徑；他已經完全被否定了。到了戲
曲，項羽更占盡了上風，文人拿他來比喻抒懷，「奈何以大王之英雄不得為天子」，認為
是千古遺恨；對於他不能任用人才，只是給予惋惜而已；而唐英甚至於把他當作百姓的守
護神，讓他和虞姬一起血食烏江，以至千秋萬世。而劉邦在《氣英布》一劇裡，則凸顯了
他的權謀與御人之術。
由史論家、詩人、戲劇家對劉、項之是非功過的評論趨勢看來，也可見在理智而就
事論事的前提下，與因同情或寄託而棄瑕錄瑜的情況下，同一個人就會產生不同的面目與
觀感，所謂「是非成敗轉頭空」、所謂「身後是非誰管得」，古人其實早就很感慨的看穿
了。
再就歷代評述劉、項的種種論調看來，其於劉、項成敗的根本原因，諸家見解其實沒
有超出韓信和史公的範疇。由此可見韓信的洞燭機先與史公的切實中肯。
降及今日，論劉、項之是非功過成敗者仍大有人在，他們都暢所欲言，各具見地。而
其所以論項羽者多過論劉邦者許多，大概是因為史公筆下的霸王是個有血有肉的大丈夫，
而劉邦則已被塗抹了許多神怪的色彩；項王的一生可資觀賞的不止更多，而且可做為人們
的鏡子，所以他就被議論紛紜了。在近人眾多的議論裡，這裡只舉出吳汝煜《史記論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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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項羽》的結論：
總觀項羽的一生，無疑是功勞大於過失，積極作用超過消極作用，幼稚
天真多於狡詐猾賊，基本面是光明正大和忠厚誠實的。他犯過暴行，但
沒有忘懷人民。正因為這樣，所以司馬遷在塑造他的形象時，筆端含著
同情的淚水。在後人心目中，項羽不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惡棍，而是一個
憨直剛猛的英雄；不做皇帝，對項羽來說，並不值得遺憾。我們今天也
沒有必要毫無根據地去說項羽的理想是要當皇帝。清代文學家鄭板橋對
項羽一生有極生動的評價：「項羽提戈來救趙，暴雷掠地連天掃。臣報
君仇子報父，殺盡秦兵如殺草。戰酣氣盛聲喧呼，諸侯壁上驚魂逋。項
王何必為天子？只此快戰千古無。千妖萬黠藏凶戾，曹操朱溫盡稱帝。
何似英雄駿馬與美人，烏江過者皆流涕！」鄭板橋認為項羽好就好在不
做皇帝。在人民最需要他的時候，挺身而出，率領千軍萬馬，掀翻了暴
秦的統治；又在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不起人民的時候，立即結束了自己
短暫的一生。這才是英雄的本色！這才是項羽形象的悲壯色素歷久不衰
的奧祕！
我們仔細考察項羽的一生，這樣的見解是大抵可以教人首肯的。
我編撰《霸王虞姬》就是以上述這些認識和理念作為基礎的，而我又很欣賞李清照
說項羽「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更認為一個有真性情的
真英雄，一定要有一位真美人來配他。恰好《史記》說項羽「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項
羽四面楚歌之際，還為她唱了句「虞兮虞兮奈若何？」她也相應和。雖然《史記正義》引
《楚漢春秋》說她應和的歌是「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但我們知道這必是小說家言，因為那時那會有近似絕句的五言詩呢？然而虞姬為此就成了
貞烈女子。也因為虞姬的歷史形象很模糊，她可以加油添醋的地方就很多；而我也把她和
項羽妝點成心目中「英雄美人」的樣子，甚至於教他們「烏江同殉」，因此我寫的是「霸
王虞姬」而不是「霸王別姬」。
為馬水龍編寫的《霸王虞姬》，〈序曲〉、〈尾聲〉之外，釐為〈分我一杯羹〉、
〈十方埋伏〉、〈四面楚歌〉、〈烏江同殉〉四幕歌劇。因為楚漢之際的人物和事件太多
太紛繁，所以我只取劉、項「對決」的關鍵時刻來編寫，而把兩人及相關人物事蹟融入其
中。
歌劇劇本《霸王虞姬》於1988年6月間於聯合報副刊連載；而終於也於1997年5月呈現
在基隆文化中心「亞洲藝術節」的舞臺上。只是水龍兄只取劇本的二分之一內容和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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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將「歌劇」改為「清唱劇」。
2005年8月我的京劇劇本《射天》由陳霖蒼導演，在國家戲劇院演出。當時擔任戲專
校長的鄭榮興和附屬京劇團團長曹復永，都希望我為陳霖蒼「量身訂製」編劇，我便將歌
劇《霸王虞姬》按照京劇體製規律，改為京劇劇本。除增加〈幕前曲〉之後的〈序場：
彼可取而代之〉並保留〈尾聲〉外，正劇分：〈鴻門宴〉、〈分我一杯羹〉、〈十方埋
伏〉、〈四面楚歌〉、〈烏江同殉〉等五齣，可見在歌劇的基礎上，只增加一齣正劇〈鴻
門宴〉。
對於「歷史劇」，我一向的看法是：古人可以「貍貓換太子」那樣的荒謬，可以「滿
村聽唱蔡中郎」那樣的顛倒，但是今日則不可。因為現在民智大開，不像往昔之閉塞，過
分扭曲和改變歷史情節和人物形象，必造成讀者和觀眾很大的衝擊和排斥。試想：史冊具
在，怎能令你胡天胡地？所以儘管歷史劇不等於歷史，歷史人物不等同劇中人物；編寫劇
本時，也只能對歷史事件和人物作適度的剪裁布置和渲染襯托，從而發揮所要表達的旨趣
和寄託的思想。然而這種旨趣和思想總要從歷史事實和人物性格中流出方才自然而動人，
如果專為某種目的而造作，尤其是政治的企圖，那就要淪為「工具」了。所謂「君子不
器」，一個人被當作工具，固然可恥；文學藝術被用作工具也同樣可悲。個人認為這是要
大大忌諱的。
而我在編寫《霸王虞姬》之前，既然如前述，已經下了一番功夫作為基礎，則於布關
設目、排場處置、人物塑造，乃至於遣詞造句，自信頗能拿捏分寸、各適其宜，而融會貫
通的巧妙妝點，有血有肉、鬚眉畢張的展演當年楚漢相爭的情景。
說來很遺憾，京劇《霸王虞姬》自2009年2月改編完成後，又因故「束諸高閣」。直
到去年，鄭校長決定由榮興客家採茶劇團演出，因有「三下鍋」期其多彩多姿的想法。以
客家採茶調，京劇皮黃腔、歌子七字都馬調同用於一齣戲演出劇場，在臺灣戲曲界尚屬
新奇。但就方今尚存之地方戲曲劇種而言，用「三下鍋」者，我至今可以舉出十九種；而
用四種腔調以上者，更起碼有三十四種之多。雖然，腔調各有屬性，同臺並奏，如西皮、
二黃之自然侔合者，為數不多；則其艱難可想。對於《霸王虞姬》之三下鍋，除了別出心
裁，亦有實驗之意，希望盡量求其順適自然，相得益彰，因三種腔韻之互為映襯激蕩而別
有茲味。至此不禁也使我想起，我之編撰《霸王虞姬》，經歷歌劇、京劇與今之所謂「三
下鍋」，凡二十六年而「三易其稿」，豈不也是另一種「三下鍋」而始克完成！而今即勇
於呈現國家戲劇院，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則「三下鍋」亦只能「三上鍋」矣！
2013年5月1日下午5時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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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色分配表
序曲 、〈彼可取而代之〉：說唱人（老外）、秦始皇（白淨）、陳勝（紅淨）、劉邦（老
生）、項羽（霸王淨）、虞姬（花衫）、呂雉（老旦）。
壹、 〈鴻門宴〉（已見上齣者不錄，下同）：張良（道袍老生），樊噲（副淨）、項伯（
武老生）、亞父范增（外）、項莊（副淨）。
貳、 〈分我一杯羹〉：鍾離昧（武生），太公（老外），韓信（帥盔生），英布（武
生），彭越（武生）。
參、 〈十方埋伏〉：同上。
肆、〈四面楚歌〉：春蘭、夏荷、秋菊、冬梅（四侍女皆為貼）。
伍、〈烏江同殉〉：呂馬童等五將（皆為副淨或武丑）。
尾聲：說唱人（老外，扮烏江亭長）。
〔編註：文本中，賓白用新細明體，唱詞用標楷體。〕
幕前曲
〔幕前男女合唱隊分列兩邊，背景布幕繪畫大陸河山之平林廣漠與高山深谷。〕
男 聲：（唱）
滾滾煙塵沖大風，世間原是一鴻蒙。
日月隨星轉，雲霞逐夢空。
看那青山依舊隱隱在，夕陽千古一樣紅。
更有長江後浪推前浪，九曲黃河竟朝東。
炎黃瞬息、而今五千歲，歷朝歷代、更迭似旋蓬。
女 聲：（唱）
其間多少佳人與才子，多少豪傑共英雄。
粧點成綺麗，奮鬥似爭鋒。
龍蛇起陸風雲會，都在這江山萬里錦繡中。
男女聲：（合唱）
錦繡中，思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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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有始不克終。
殘暴不仁積怨恨，屍骨未寒，天下騷動。
揭竿而起皆百姓，高才捷足似雲湧。
似雲湧，最是楚項王、漢沛公，東征西戰為一統。
五載瀝盡壯士血，一朝成就帝王功。
帝王功，成敗英雄。
英雄有成敗，誰是真英雄。
今日重展楚漢史，頓覺榮辱轉頭空。
勸英雄，說英雄，人間禍患休多種。
烏江雲夢，秦宮漢冢，緣何無樹起秋風。
〔幕下〕
序曲、彼可取而代之
〔燈光聚說唱人，立舞臺前右側。〕
說唱人： 西元前二一○年，秦始皇最後一次出巡，渡錢塘、遊會稽。平民百姓簇擁旁觀鹵
簿威儀，幾位即將翻天倒浪之英雄人物，亦在其中。他們是：陳勝、劉邦、邦妻
呂雉、項羽、羽妾虞姬。
〔幕啟，說唱人歌唱時，秦皇鹵簿赫赫過場，陳勝等與百姓注目觀望。〕
說唱人：（唱）轔轔車駕旌旗美，赫赫帝王龍虎威。
一統六合誰並此，巡行遊歷過東陲！
轔轔車駕旌旗美，赫赫帝王龍虎威。
一統六合誰並此，巡行遊歷過東陲！
〔說唱人退，場上百姓亦下。〕
項 羽：彼可取而代之！
劉 邦：大丈夫當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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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 勝：揭竿而起，暴政必亡！
〔三人聞言，彼此頗感驚訝，互相打量。〕
陳 勝：在下姓陳名勝字涉，一介佃農，行將北戍漁陽。敢問二位？
項 羽：俺姓項名籍字羽，出身楚將之家，今已寥落。這位是俺家妾虞姬。
劉 邦：在下姓劉名邦字季，泗水一亭長。這位是賤內呂雉。
陳 勝： 二位仁兄，今秦始皇統一天下，自以為功蓋三皇五帝，乃暴戾恣睢，荼毒百姓。
在下雖卑微，而憤懣不可抑，深欲斬木為兵，揭竿為旗，號召同志，拯民水火。
二位仁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在為與不為而已。
陳 勝：（唱）始皇一統錦江山，六國臣民血斕斑。
賦稅徭役積咒怨，滿腔怒火欲衝天。
嚴苛律法勝獄煉，載恨長城到九邊。
鴻鵠凌霄志須展，有朝首義欲揭竿。
項 羽： 聞君之言，不禁熱血沸騰。誠如楚南公所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今秦亂象已
見。羽當鼓動叔父，報仇雪恨！
（唱）楚雖三戶必亡秦，我能扛鼎力千鈞。
掃蕩天下開新運，叱咤喑噁服萬民。
劉 邦： 吾不事家人生產，好酒好色；然關懷天下事，種種兆示於我，深信大業可成。
（唱）為人隆準而龍顏，大度能容先着鞭。
亭長斬蛇光似電，乘運一朝上九天。
陳 勝： 二位仁兄龍彰鳳姿，氣宇軒昂，言語出人意表，真英雄豪傑也。安天下者必二位
仁兄也。
虞 姬：妾旁觀已久！三位皆為英雄為豪傑！摧折暴秦，實有賴三位同心協力！
呂 雉：虞家妹子所見所言甚是！三位何不義結金蘭，相為扶持！
陳項／劉同：說得好！
〔陳項劉同拜科。〕
項 羽：看來俺只能居老三，劉哥居老二，陳哥為老大！虞姬，拜見大哥、二哥、二嫂。
〔虞姬一一拜過。呂雉亦拜陳勝，然後手執虞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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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 雉：三弟真是有福，得此聰慧美人！
〔陳劉項三人相顧大樂。〕
〔燈暗，幕下。〕
2009年元月28日己丑初三
壹、鴻門宴
說唱人： 秦始皇三十七年巡行天下，那年七月崩於途中沙丘平臺，李斯、趙高秘不發喪，
殺太子扶蘇與將軍蒙恬，使胡亥襲位，是為二世皇帝。秦二世元年，即西元前二
○九年七月，九百名農夫徵戍漁陽，行到安徽大澤鄉。因大雨阻路，無法前進，
而秦法逾期必死。陳勝、吳廣為小隊長，暗中用朱砂在絲帛上寫「陳勝王」三
字，塞進魚腹中。戍卒買魚烹食，發現帛書，驚奇傳聞。吳廣夜晚點燃篝火，裝
作狐鬼呼叫：「大楚興，陳勝王。」這一來陳勝在眾人眼中，既神秘又受崇拜。
於是陳勝鼓動戍卒，殺其將尉，真是揭竿而起，進行反秦事業。陳勝勢如破竹，
佔領廣大地區，以陳縣為都，自立為王，國號「張楚」。兵分三路進攻，可惜內
部發生分裂，被秦將章邯擊破，退守下城父時，陳勝被其馬車夫殺害，那時是秦
二世二年，即西元前二○八年一月。陳勝起事，前後不過歷時七個月。
（唱） 始皇一統曠世功，焚書坑儒不相容。
暴虐昏庸秦二世，濫殺無辜罪千重。
陳勝揭竿天下動，英雄豪傑盡從龍。
蕭牆禍起雖如夢，首義仍居第一功。
〔說唱時，配搭場景演出：陳勝、吳廣鼓動戍卒殺將尉，揭竿而起，蜂擁而下。陳、吳率
軍所向無敵狀。章邯領秦軍擊敗陳、吳狀。陳勝被車夫殺死狀。「張楚」大旗倒下狀。〕
說唱人： 當陳勝揭竿而起，消息傳布天下，武臣因自立為趙王，魏咎為魏王，田儋為齊
王。項梁亦命其侄項羽殺會稽太守，以江東子弟兵八千人渡江，遙尊陳勝為王。
劉邦也在沛縣殺縣令自稱沛公，召集二千人投奔項梁。西元前二○八年六月，項
梁因確知陳勝已死，改奉楚懷王之孫熊心為王，仍稱作「楚懷王」，以為義軍領
袖。西元前二○八年九月，項梁戰死。楚懷王命宋義、項羽東渡河救趙，命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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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直攻咸陽。約定誰先入關，誰就是「關中王」。項羽殺宋義，篡奪其軍，破釜
沈舟，與秦軍決死戰，迫使章邯投降鉅鹿城下，坑殺秦卒二十萬於新安，威震諸
侯，奉為上將軍，統率所有反秦力量。而劉邦亦一路使秦軍望風投降。那年十
月，大軍抵霸上，秦王子嬰投降，秦朝滅亡。秦統一天下才十五年。這時項羽也
到達鴻門，發現守函谷關軍隊，竟是劉邦麾下，才知他已先入關，大怒之餘，決
定消滅劉邦。
（唱） 劉項乘時同奮起，從此兄弟比高低。
破釜沈舟終掃北，勢如破竹入關西。
子嬰自縛國披靡，諸侯上將自威儀。
霸上鴻門成對立，眼看一場大兵機。
〔說唱時，配搭場景演出：項羽殺會稽守起兵。劉邦殺沛縣令起兵。項羽與章邯戰，章投
降。劉邦入關，子嬰投降。〕
說唱人： 劉邦駐軍霸上，項羽駐軍鴻門。項羽大軍四十萬，戰鬥力很強；劉邦只有十萬，
根本不是對手。諸君！但見：
（唱） 一山二虎豈相許，勝負判然賢共愚。
鴻門宴上興亡數，子房謀略善馳驅。
〔說唱人退。幕啟，場上象霸上營壘。劉邦立大帳中，張良、樊噲侍。劉邦作焦急感嘆
狀。〕
劉 邦：（唱）唉！
想當初我三人義結金蘭，
大哥他首倡義兵起揭竿。
若驚蟄起龍蛇天下騷亂，
與三弟亦乘時拜將登壇。
只是大哥張楚王禍起蕭牆，兵敗身亡。項梁乃立楚懷王為共主。懷王有約：「先
入關中者為關中王。」
（唱） 我幸而先入關約法三章，三弟他戰鉅鹿摧敵納降。
而今那函谷關我設兵障，三弟他把大軍也鴻門擺上。
眼見得一場大難難躲藏，我心焦意慮無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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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金蘭之契，卻因權位弄得勢不兩立。乃知「情義」不存帝王之家， 我兵微
將寡，絕非對手；子房賢弟！如何是好？
張 良： 眼前只有屈膝稱臣。臣對項羽叔父項伯有救命之恩，昨夜項伯來報信，臣已請他
轉達：「沛公封秦重寶府庫，實以待大王到來，不敢反叛。」
劉 邦：項伯尚在否？
張 良：尚在。
劉 邦：快請！
〔張良請項伯上，劉邦拜見，兄事之，殷勤執其手。〕
劉 邦： 兄長！多承大力鼎助，感激不盡。我家小女欲與令公子為婚姻，未知有此榮幸
否？
項 伯：小犬何德何能，能與令千金為婚，榮幸之至！
張 良：項兄，如今與沛公為親家，昨夜所託之事，更應盡力！
項 伯：這個自然。只是沛公應親自到鴻門向大王輸誠，我自能見機行事，就此告辭。
〔劉邦、張良與項伯辭別。張良召樊噲上前，同劉邦比手畫腳，有所謀畫。燈漸暗。〕
〔燈又亮，場上轉為鴻門營壘。項羽坐大帳，亞父范增、叔父項伯分左右坐侍，虞姬、項
莊兩旁侍立。〕
〔項羽起立，發喑噁叱咤聲。〕
項 羽：（唱） 子弟兵八千人如虎似狼，克強敵拉腐朽闢土開疆。
北救趙任縱橫秦軍掃蕩，聲浩浩咸陽路無人抵當。
誰料得那劉邦先下手作關中王，不由我怒髮直沖三千丈。
我看他函谷關多少屏障，且待我雷霆萬鈞何處藏。
虞 姬：啊！大王呀！
（唱） 大王虎威莫輕放，面臨大事須思量。
何況沛公著聲望，金蘭結義結心腸。
一旦龍虎爭鬥上，無數生民定遭殃。
請大王暫且息怒，弄清原委再行定奪。
項 伯： 據我所知，那劉邦入關，秋毫不敢貪圖，籍吏民，封府庫，等待大王到來，並無
反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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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 增： 項伯有所不知，沛公居山東時，貪財好貨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
所幸，足見其志氣不小。今我觀望其氣象，皆作五彩龍虎形狀。此天子氣象也。
目下應緊急攻擊，勿失良機，否則，後悔莫及矣！
項 伯： 亞父所言不仁不義。沛公破咸陽有大功。有大功不止不償，卻又去攻擊，如此，
豈不令追隨之豪傑寒心！何況沛公與你金蘭相契，立志反秦，今各有成就即反目
成仇，豈不令天下人笑談！況且沛公已表示投降，就要來拜見你！難道尚能舉兵
攻打？
〔項羽默然難以回應，但言「這！這⋯⋯」忽報劉邦、張良、樊噲求見。虞姬下。項羽命
備上筵席，劉邦、張良入見坐定，樊噲在外侍侯。〕
〔項莊為贊者，項羽等相互獻壽。〕
沛 公： 臣與大王義結金蘭，約為兄弟，戮力而攻秦，大王戰河北，臣戰河南，然不自意
能先入關破秦，得復拜見大王於此。現有小人離間，使大王對臣有所誤會。
項 羽：那是沛公你家左司馬曹無傷，說你派兵守關，要自立關中王。否則我怎會如此！
劉 邦：今事已明白，還請大王諒解！
（唱） 想當年與陳王共結金蘭，相盟誓除暴秦使民得安。
到而今你與我初完心願，理應是共提攜並驅齊肩。
不意裏竟被那小人欺騙，使你我義弟兄險釁兩邊。
項 羽：沛公二哥！〔項羽執劉邦之手。〕
（唱） 金蘭結義在心頭，此義此情無了休。
你我統軍惟戰鬥，何年何月志真酬。
今宵但有酒盈斗，深願歡欣醉倚樓。
〔范增見劉、項大敘兄弟情，緊張失望，忽然計從心上起。〕
范 增：酒酣耳熱，何以為歡？項莊舞劍助興者！
〔項莊舞劍介，志在沛公；屢次欲藉勢殺之。項伯見狀，起介。〕
項 伯：一人獨舞，不如二人對舞。
〔項伯入舞介，以身蔽翼沛公。范增一再以佩玦示項羽決而殺之。項羽猶疑。〕
曾永義 霸王虞姬 133
項 莊：（唱）若不席前刺沛公，異日必然颳大風。
此時兄長失霸勇，一劍助他蓋世功。
項 伯：（唱）婚姻有約不可忘，曾經活命是子房。
我應將身來翼擋，不使沛公有損傷。
〔張良見事態嚴重，起身至軍門見樊噲。〕
樊 噲：情況如何？
張 良：非常危急，項莊舞劍，常有刺殺沛公之意。請依計而行。
樊 噲：遵命！當捨命救沛公！
〔樊噲即帶劍擁盾撞開軍門交戟之士，掀起帳帷，瞪眼視項羽，羽按劍而起，大喝：「君
欲何為！」〕
張 良：此君為沛公隨身護衛！
項 羽：真是壯士，賜與大碗酒。
〔樊噲拜謝，一飲而盡。〕
項 羽：賜與生蹄膀。
〔樊噲接取生蹄膀，將盾覆地，拔劍切肉而食。〕
項 羽：壯士尚能飲否？
樊 噲： 臣死且不懼，何況杯酒。請容臣言：秦王心如虎狼，殺人無數，刑罰百姓唯恐不
足，為之天怒人怨，紛紛舉義揭竿。而楚懷王約諸將，先入關者為關中王。今沛
公破秦入咸陽，毫髮不敢為私，封閉秦宮室寶藏，駐軍霸上以待大王前來。所以
遣將守函谷關者，是為防備其他盜匪及緊急事故應變。沛公如此功高，大王不止
未嘗賞賜封侯，眼前卻還要危及他生命，何況爾等尚有金蘭之義，倘大王棄絕情
義，豈非要繼續走上秦人滅亡道路！
項 羽：這個⋯⋯言之有理！今亦未有危害沛公之意。賜座！
戲劇學刊134
劉 邦：告大王，臣請如廁更衣，子房與樊將軍亦隨我來。
〔劉張樊三人出帳外。〕
樊 噲：眼下正是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護主公趕緊從間道逃走為是。
劉 邦：子房，你留下善後，此雙白璧與此雙玉斗代我獻與項王和亞父。
〔劉邦、樊噲急下，子房又入帳。〕
張 良： 沛公酒量不佳，不能再侍侯大王飲酒，命我將此雙白璧獻與大王麾下，將此雙玉
斗獻與亞父將軍足下。
項 羽：沛公何在？
張 良：沛公恐大王責備，不辭而別矣。
〔項羽將白璧置於座。亞父置於地，以劍撞碎玉斗。〕
范 增：唉，小子實難與謀大事！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吾等將為之生擒矣！
項 羽： 亞父無憂，俺自有主張。傳令三軍：屠咸陽，殺子嬰，燒宮室，以洩六國滅亡之
恨！著搜刮貨寶婦女，載往彭城家鄉，東歸去者！
（唱） 秦皇殘暴我猖狂，擄掠燒殺到精光。
六國洗刷亡滅恨，血腥一路屠咸陽。
假如富貴不歸鄉，恰似宵行錦繡妝。
父老故人皆仰望，那堪得意喜洋洋。
〔背景作項軍屠城燒殺虜掠狀。燈漸暗。〕
2009年2月2日
貳、分我一杯羹
說唱人： 項羽屠咸陽、燒秦宮室後，東歸彭城，分封十八諸侯，自立為西楚霸王背約而封
劉邦為漢王。尊楚懷王為義帝。分封未能公平，又使人殺義帝，諸侯隨即紛紛反
叛。漢王明燒棧道、暗渡陳倉，滅三秦，率五諸侯兵伐楚、從此楚漢經歷大小爭
曾永義 霸王虞姬 135
戰，勝勝負負之後，在秦覆亡第四年，西元前二○四年九月，楚漢兩軍在今河南
河陰縣北廣武，各據山頭相對峙。其時韓信、彭越、英布俱在劉邦帳下，項羽帳
下亦有項伯、項莊、季布、鍾離昧，而劉邦父太公、妻呂雉在彭城大戰時被項羽
俘獲，時在項軍中。
（唱） 廣武山中縈水澤，景光不賞駐兵車。
兩雄撥動風雲色，成敗便知果如何。
〔幕啟，場上象廣武山城，兩軍相對吶喊，互誇威勢。項羽領虞姬、項伯、項莊、鍾離昧
並軍士若干人，各依身分戎裝，據舞臺之右；劉邦領張良、韓信、彭越、英布、樊噲並軍
士若干人，除張良儒裝外，其餘亦各依身分戎裝，據舞臺之左。兩軍吶喊聲漸止，項羽作
威武之勢，直指劉邦。〕
項 羽：咄！劉季！劉季！可惱！可惱！
（唱） 俺渡河救趙掃狂秦，威行海內力萬鈞。
百轉旌旗天下橫，一聲叱咤捲風雲。
十八諸侯服號令，你漢王劉邦也稱臣。
鴻門宴裏你無人品，假仁假義假殷勤。
一旦縱虎歸雄鎮，老弱轉漕痛吟呻。
匈匈數載生死恨。
（帶白）為何哉！
（唱）只因你我爭王爭帝亂紛紛。
（帶白）劉季！有種放馬過來！
（唱） 我與你單挑三百六十陣，看是誰人定一尊！
莫再傷天害百姓，莫再耍賴莫逡巡。
劉 邦：（笑）哈哈！我寧鬥智不鬥力，豈似你號稱霸王，莽夫但知莽力而已哉！
（唱） 天道無親歸有德，我眼前就要唱凱歌。
你若悔罪投降我，海內從此不風波。
項羽！你投降，天下豈不太平，百姓豈更苦哉！哈哈！快快放馬投降過來！
〔項羽作大怒狀，發怒聲。〕
虞 姬：大王且息怒！
戲劇學刊136
（唱） 英雄要博萬世名，須能忍氣更吞聲。
妾觀天下苦愁病，塗炭黔黎甚秦嬴。
白骨蔽原看不盡，那有荒雞千里鳴。
奉勸漢王歸南鄭，項王也就返彭城。
使大地滋息營市井，使雜花滿樹任流鶯。
使人人相見殷殷請，使庶民百姓樂平生。
妾為百姓請命，兩家罷兵則個！
劉 邦： 吾乃順天應人，弔民伐罪，正欲掃除暴虐，為百姓請命哩！虞姬！勸你家大王投
降，不就太平了嗎？哈哈！
項 羽： （大怒）高俎鼎鑊侍侯！將太公、呂雉拖出，劉季！烹爾老父，磔爾嬌妻，使你
為不孝不義之人！
〔場上設高俎鼎鑊，太公、呂雉披髮帶枷，軍士押上。〕
太 公：（唱）兒為王威風八面氣昂昂，父為虜侷促一隅意皇皇。
可憐見兩家早早罷兵仗，好教我桑榆暮景歸故鄉。
〔虞姬走向太公、呂雉。〕
虞 姬： 老伯寬心且休者！啊！大嫂！你我都是女流之輩，莫不希冀室家和美、父子團
圓，且勸你家漢王罷兵者！
〔呂雉杏眼圓瞪，直逼虞姬。〕
呂 雉： 今日之恥辱，且待來日報雪！虞姬！你妖嬌美麗，到時看我如何凌辱你！漢王我
夫啊！
（唱） 莫受威脅莫受驚，爭天下豈顧人批評。
為帝業不顧家乃豪傑心性，你要仔細辨分明。
劉 邦： （笑道）我與你項羽早歲結為金蘭，又俱北面受命懷王，約為兄弟。我父即你項
羽老爹，我妻即你項羽嫂子。必欲烹你老爹，幸分我一杯羹，必欲磔你嫂，也請
隨分下手。且看天下人說不仁不義的人是你還是我！
〔此時項羽大將鍾離昧出面指斥劉邦。〕
曾永義 霸王虞姬 137
鍾離眛： （斥道）劉季！你這奸險狡詐、狼心狗肺的東西。
（唱） 在縈陽你使了脫身計，在鴻門你蒙了虛面皮。
為逃命你忍心推墮兒女，而今你罔顧倫常更狂語。
說穿了都是你帶入骨髓無賴氣，我鍾離昧恨不得即刻磔死你。
〔漢王軍中閃出軍師張良指斥鍾離昧。〕
張 良： 鍾離昧不得無禮！須知我主不拘小節，聖明睿哲，氣度恢宏，乃上天所授，豈是
汝小子所能仰望！
（吟）我主入關，約法三章。
秋毫無犯，府庫收藏。
秦民大悅，推戴為王。
今日東向，順民所望。
項王殘暴，所過破亡。
語不云乎，順天者昌。
劉 邦： 哈哈！多饒口舌何益！項羽！你須知我家韓信早已破汝龍且二十萬大軍，我家彭
越早已絕汝糧道。項羽！你大勢已去，還不獻還你老爹老嫂，快快投降！
〔項羽大怒，遣壯士出陣挑戰，被劉邦神射手樓煩射死，如是者三，項羽暴怒，自披甲持
戟挑戰，樓煩又欲再射，項羽瞪眼大喝一聲，如同青天霹靂，樓煩驚駭顫抖，奔回營壘。
項羽直趨漢軍，漢軍潰散，項羽追下。〕
〔幕漸下，男女合唱聲起。〕
男女聲：（合唱）
項王喑噁叱咤千人廢，
漢王深沈冷笑暗玄機。
一個設陷穽步步為營壘，
一個乘怒氣節節向前逼。
眼看虎落平陽被犬欺、被犬欺！
眼看飛龍在天護虹霓、護虹霓！
2009年2月5日上午
戲劇學刊138
參、十方埋伏
說唱人： 項羽仗怒氣追擊漢兵，至江蘇銅山縣北九里山前卻不見漢兵蹤影。九里山因山長
九里得名，有黃池穴通瑯琊王屋。巉巖羅列並舉，每一谷口導引一溪流，岫壑間
懸絕，形勢詭異，難辨出路。
（唱）九里山前古戰場，誰人到此不凋傷。
項王怒氣高千丈，卻是步步艱難步步僵。
〔幕啟，場上象九里山形勢，項羽、虞姬與眾將士遶場而行。〕
項 羽：（唱）烏騅乘勝奔如電，
虞美人緊隨在跟前。
緣何漢兵忽不見，
眾將士如狼似虎，刀出鞘，箭上弦。
眼前層巒疊障，是何地面！
項 莊：此是九里山，漢兵必遁入山中躲藏。兄王！
（唱）昔年鴻門筵席上，兄王不忍殺劉邦。
今日乘勝須掃蕩，使之無所更逃藏。
虞 姬：啊大王！切不可聽項莊之言：
（唱）九里山龍潭虎穴，迷人眼峰壑懸絕。
堯舜巡狩曾顛越，始皇東遊亦咨嗟。
漢兵蹊蹺無蹤滅，須防埋伏影橫斜。
深溝高壘暫休歇，管教漢王恨千疊。
項 羽：美人不須多慮！
（唱）想那劉季一懦夫，膽敢放肆數落孤。
昔年失算難追覆，今日定要盡翦除。
項莊，鍾離昧！傳令眾將士，掩入九里山者！
〔虞姬長嘆一聲，道：「罷了！」無奈隨項羽與眾將士前進，須臾，項羽與眾將士迷路昏
眩。忽然吶喊聲大作，戰鼓齊鳴，項羽領軍作勢往東衝突，舞臺內角左邊忽出現「韓」字
帥旗，眾軍擁韓信高立，燈光焦點在韓信身上。〕
曾永義 霸王虞姬 139
韓 信：咄！項羽！末路窮途，不俯首就擒，更待何時！
（唱）領雄兵數十萬兵車千輛，
布下這掙不脫天羅地網。
可恨你有眼無珠不識英雄將，
待我位不過執戟官不過郎。
你婦人仁匹夫勇狀，
如何能君臨天下為君王。
項 羽：韓信！你這 下懦夫，背君之逃卒！今日姑饒你，來日拔你鴂舌！
〔項羽雖勃然怒起而勢不可突，乃領虞姬與將士作往南衝突，楚軍漸次失散，漢軍鼓噪聲
與韓信勸降聲交相並作，舞臺內左角燈漸暗，韓信率眾軍下。同時舞臺內右角邊燈漸亮，
出現「英」字將旗，眾軍擁英布高立。〕
英 布：識時勢者為俊傑！項羽！還不投降！
（唱）你曾經憑暴力制宰天下，俊雄豪傑任驅駕。
可嘆你任屬不專多疑訝，使得常山倒戈我九江也變卦。
可恨你殺我妻子盡去我根芽，
今日裏看你霸王如何再稱霸。
項 羽： （斥道）英布！你這驪山輸徒，江中寇盜！我使你刑人為王，你竟敢恩將仇報，
可恨可惱！他日落我手中，定將你碎屍萬段！
〔項羽雖勃然怒起而勢不可突，乃領虞姬與將士作勢往西衝突，楚軍又漸次失散；漢軍鼓
噪聲與英布勸降聲交相並作；舞臺內右角燈漸暗，英布率眾軍下。同時舞臺內左角燈漸
亮，出現「樊」字將旗，眾軍擁樊噲高立。〕
樊 噲：多謝大王在鴻門宴上賞我生彘肩，飲我斗卮酒。項羽你
（唱）前軍無路後軍摧，呂后太公已救回。
你不如下馬拜跪，我也賞你生彘肩美酒三杯。
項 羽： （斥道）樊噲！你這屠狗小兒！可恨你與劉季狼狽為奸，一朝小人得志，竟敢乃
爾！
〔項羽雖勃然怒起而勢不可突，楚軍又漸次失散。乃領虞姬與眾將士作勢往北衝突，漢軍
戲劇學刊140
鼓噪聲與樊噲勸降聲交相並作；舞臺內左角燈漸暗，樊噲率眾軍下，同時舞臺內右角燈漸
亮，出現「彭」字將旗，眾軍擁彭越高立。〕
彭 越：項羽！滾下馬來，留你一條生路。
（唱）我斷你後絕你糧你兵疲食盡，
你獨木難支巨廈傾。
你似蛟龍失水虎陷穽，
空能咆哮怎能飛騰。
項 羽：彭越！你這鉅鹿漁夫，野澤盜匪，焉敢無禮！
〔項羽雖勃然怒起而勢不可突，乃領虞姬與殘兵敗將作勢往中央地帶衝突，漢軍鼓噪聲與
彭越勸降聲交相並作；舞臺內右角燈漸暗，彭越率眾軍下，同時舞臺內中央地帶燈漸亮，
出現黃屋車縛左纛大旗，劉邦率眾將士高立，張良、太公、呂后侍左右。韓信、英布、樊
噲、彭越四將亦已會師於此。〕
劉 邦：（斥道）項羽！你十大罪惡，死有餘辜，尚不束手就擒！你
（唱）奪我關中王蜀漢，矯殺卿子用自專。
詐阬秦卒二十萬，擅劫諸侯西入關。
殺子嬰掘皇陵兇頑手段，收寶貨擄婦女宮室燒殘。
分封諸侯律令亂，自王梁楚逞貪婪。
殺義帝、殺已降、約不信十大罪患，
天人共憤豈能再從寬！
呂 雉： 虞姬！看看我是誰！你家霸王十惡不赦，已中十面埋伏，你等插翅也難飛，快快
勸你家霸王莫作困獸之鬥！
虞 姬： 大王！目下情勢對我極為不利。
（唱）且平息胸中怒氣，莫更再衝東突西。
穩陣腳從長計議，賤妾當緊緊相依。
項 羽：美人！孤不聽你言，後悔何及！今已黃昏，且到垓下紮營，明日再行突圍。
〔項羽轉向劉邦、呂雉。〕
項 羽： 劉季！你這蛟龍雜種！呂雉！你這陰狠潑婦！莫得意忘形，看我明日如何取你！
曾永義 霸王虞姬 141
〔時天色昏暗，狂風大作，漢軍十方鼓噪聲隨風揚起，劉邦、呂雉得意之哈哈聲亦交相並
作，幕下。〕
男 聲：（合唱）
撒下天羅與地網，高山擒猛虎，深海斬巨蟒。
看那喑噁叱咤的楚霸王，如龍乘雲如虎添翼也難飛翔。
2009年2月6日
肆、四面楚歌
〔幕啟，虞姬坐，春蘭、夏荷、秋菊、冬梅四女侍立，旁置妝臺，背景象垓下山水，項羽
營帳。音樂襯托虞姬憂心忡忡之情懷。四女臉露關懷之色。音樂漸止，四女出位齊唱。〕
四侍女：（齊唱）
夜已深沉人已靜，戟門外剩有刁斗三兩聲。
兵氣寒氣帷幕冷，落木蕭蕭動牙旌。
萬里哀鴻處處添悲哽，無邊皓月高高獨自明。
（帶白）啟稟夫人，
緣何臉帶愁容心帶恨，緣何闌干脂粉淚盈盈。
緣何長吁短歎嗟天命，緣何束裝兀坐度長更。
虞 姬：丫嬛們有所不知，想我心中愁恨，如何載得起也！
（唱）大王他渡長江八千子弟，摧暴秦風捲殘雲掃向西。
天下諸侯分封定遵成禮，太平有望樂雍熙。
可恨哪劉邦他藏頭露尾，爭權奪地鬥兵機。
使得那白骨縱橫綠野裏，日月無光煙火飛。
大王他胸無城府仗勇力，內實仁弱外剛愎。
讒言易入忠言逆，可憐那亞父乞得骸骨歸。
九里山前鼓聲急，未納妾言陷重圍。
救兵不至糧草潰，舉目愴然盡瘡痍。
妾身自蒙大王惜，南征北討緊相隨。
朝朝暮暮關懷意，相欣相顧兩依依。
戲劇學刊142
藤蘿堪託惟喬檜，至愛人間共喜悲。
可嘆我戴盔披甲跨戰騎，卻未堪仗劍執戟克強敵。
可恨我分破大王憂無計，枉教他百縱千隨不分離。
大王日夜添愁意，嘆罷無言止銜杯。
喑噁叱咤漸消滯，長風振鬣馬嘶悲。
妾心如絞翻如碎，背釭移枕止暗啼。
（帶白）唉！呀！如何是好？為今之計，
莫坐愁城莫垂淚，深謀遠慮必可為。
再鼓大王英雄氣，捲土重來定可知。
重整粉面開鏡幃，要俺那君王一見有容輝。
侍女們！與我侍候梳粧者！
〔四侍女應聲為虞姬梳妝，項羽一身盔甲，隨從兵士步入場內。〕
項 羽：（唱）往常裏逞威風河翻海決，今日裏拘束得如困羅紲。
始信那虎落平陽犬欺跌，龍失其水不騰越。
可憐她千嬌百媚女英傑，卻共我度險塞馳聘曠野。
共我晨昏依偎同笑謔，消愁解悶奮張英雄血。
眼見得兵機已失難打迭，將奈何伊人那如花似月，
將奈何這潑天也似愁絕。
〔項羽進見虞姬。〕
項 羽：美人緣何深夜未寢？
虞 姬：妾正梳妝以待大王。
項 羽：嘆！美人！備酒與我消愁解悶如何！
〔侍女備酒餚上，虞姬奉酒。〕
〔四侍女暗下。〕
虞 姬：（唱）滿斟香醪一巨鍾，共祝大王如龍妾如鳳。
早日河清更海晏，贏得古今第一功。
曾永義 霸王虞姬 143
項 羽：唉！美人呀！
（唱）漢兵十重圍垓下，八千子弟盡思家。
蛟龍失水難騰駕，恰似西天落晚霞。
〔項羽滿引巨鍾，一仰而盡。〕
項 羽：唉！美人！孤有負於你！
〔隨著項羽嘆聲，楚歌從四方交錯揚起。項羽與虞姬相顧錯愕，傾耳細聽。〕
男 聲：（數部唱）
千里從軍實可悲，實可悲。
十年征戰不能回，不能回。
倘若戰死沙場上，父母將來倚靠誰，妻子將來倚靠誰！
〔項羽大驚，據案而立，項伯慌張入帳。〕
項 伯：大王！情勢不妙。東營將士有遁逃者！
〔項羽揚髯作喑噁叱咤聲，虞姬從旁寬慰。楚歌又起。〕
男 聲：（數部唱）
極目茫茫天地秋，天地秋。
為誰辛苦到白頭，到白頭。
絕糧絕援真絕後，贏得虞姬無限愁，贏得霸王無限愁。
〔項莊慌張入帳。〕
項 莊：報兄王，南營將士有遁逃者！
〔項羽奮髯暴怒，虞姬寬慰。楚歌又起，場上眾人臉露悽惶之色。〕
戲劇學刊144
男 聲：（數部唱）
霸王霸業已成空，已成空。
恰似西天一點紅，一點紅。
返日揮戈枉著力，良禽擇木集梧桐，良臣擇主向沛公，向沛公。
〔季布慌張入帳。〕
季 布：大王！西營將士有遁逃者！
〔項羽漸露黯然之色，虞姬寬慰。楚歌又起，場上眾人現驚慌之色。〕
男 聲：（數部唱）
漢王仁義最英明，最英明。
除殘去暴順民情，順民情。
聖主不歸更何待，更何待！
鳥鵲南飛趁三更，
棄暗投明趁三更，趁三更！
〔鍾離昧慌張入帳。〕
鍾離昧：大王！北營將士有遁逃者！
〔項羽頹然跌坐，憂戚滿面，眾人恐懼尤甚。〕
項 羽：（唱）是何楚人之多也，想漢兵已在楚地大蹀血！
八千子弟思鄉里起咨嗟，英雄末路好慘切，托空無所好慘切！
好慘切！
各位將軍，請各自回營安住陣腳，明日孤自有道理！
〔四將下，項羽舉觥向虞姬。〕
項 羽：（唱）意亂如麻對如花，英雄氣短兒女情忽轉加。
且滿引合歡酒盡情揮灑，莫對那勞燕分飛自嗟呀！
曾永義 霸王虞姬 145
〔項羽、虞姬皆滿觥而盡。〕
虞 姬： 大王！勝敗兵家常事，哀莫大於心死。大王且安坐，待賤妾舞劍一回，以激揚大
王壯志者！
項 羽：如此甚好！
〔四侍女持劍上，虞姬居中，舞劍介。〕
虞 姬：（唱）秋氣蕭蕭更未殘，無邊愁恨淚闌干。
今夜那不敗英雄起長嘆，只緣困守在孤山。
勸大王說大王孤山雖孤勢頂天。
劍氣如虹星斗寒。
〔四侍女暗上。〕
虞姬／四侍女：（齊唱）
但奮長戟飛似箭，白蛇吐信奔如電。
但奮胸中眾百萬，包舉八方運似旋。
英雄自古有迍邅，鬱勃發洩萬壑川。
虞 姬：（唱）大王與妾同舞劍，舞去那兒女纏綿。
舞出無尚帝王威嚴，舞出滅秦勇向前。
舞出吞劉直挑戰，滾滾風雷下九天。
〔項羽不覺意氣昂揚，拔劍入場共舞。〕
項 羽：（唱）但奮長戟飛似箭，白蛇吐信奔如電。
但奮胸中眾百萬，包舉八方運似旋。
英雄自古有迍邅，鬱勃發洩萬壑川。
全 體：（合唱）舞出無尚帝王威嚴，舞出滅秦勇向前。
舞出吞劉直挑戰，滾滾風雷下九天。
戲劇學刊146
〔六人劍舞 然而止。〕
項 羽：孤此時志氣如風馳雷轉。美人！當乘夜潰圍，緊隨孤後。
（唱）奮力衝、氣如虹，奔雷閃電向江東。
美人隨我莫驚恐，俺是那無敵不克大英雄。
我是龍來你是鳳，俺與你捲土重來日月同。
2009年2月8日
伍、烏江同殉
〔幕啟，背景畫森林景色。項羽騎烏騅偕虞姬騎花驄，領軍士自右上；呂馬童領漢兵自左
上。兩軍衝突，項羽英氣勃勃，呂馬童見而生畏；漢軍死傷枕藉，楚軍亦減少。楚軍入森
林中，漢軍退下，楚軍旋上。〕
項 羽：（唱）烏騅衝突走江東，迷亂誤入森林中。
好似高鳥遭羅網，好似猛獸陷牢籠。
虞美人！緊隨俺身後，俺烏騅有靈性能辨行蹤。
虞 姬：（唱）花驄衝突走江東，避兵隱入森林中。
鴻鵠四海無羅網，龍虎風雲豈牢籠。
大王爺！賤妾緊跟你身後，吉人天相自能辨行蹤。
〔項羽與虞姬率軍士出森林，背景換為高山景色。王翳領漢兵圍上，楚軍衝突，漢軍死傷
枕藉，楚軍亦減少，楚軍趨向高山。漢軍退下，楚軍旋上。〕
項 羽：（唱）烏騅衝突趨大江，迷亂走到高山上。
坎坷偃蹇多魔障，風聲鶴唳布魍魎。
虞美人！緊隨俺身後，俺烏騅有靈性能步康莊。
虞 姬：（唱）花驄衝突趨大江，避兵走到高山上。
履險如夷向前望，風花雪月盡文章。
大王爺！賤妾緊跟你身後，吉人天相自能步康莊。
曾永義 霸王虞姬 147
〔項王與虞姬率軍下高山，背景換為沼澤景色。楊善領漢兵圍上，楚兵衝突。漢兵死傷枕
籍，楚兵所剩無幾。楚兵陷入沼澤。漢兵退下，楚兵旋上。〕
項 羽：（唱）望眼江東何處尋，陷入沼澤步步深。
兵士哀嚎淪沒盡，烏騅困頓吐哀音。
至此分明成絕境，辜負平生霸業心。
虞美人！緊隨俺身後，死生同命共悲吟。
虞 姬：（唱）望眼江東正堪尋，沼澤雖陷莫嘆深。
相顧相親尚爾我，烏騅仰首亦高音。
否極泰來逢生境，莫負平生一片心。
大王爺！賤妾緊跟你身後，仰天長嘯更朗吟。
〔虞姬遙望，大喜驚呼。背景換為烏江景色。〕
虞 姬：大王！前方晶光閃灼，蜿蜒如帶，豈非江水！
〔說唱人扮烏江亭長駕船而至。〕
亭 長：（唱）烏江亭上風月舟，風月無邊江水流。
自古幾多英雄漢，無憂無慮到白頭。
〔亭長拜見項羽、虞姬。〕
亭 長： 江東雖小，地方千里，有眾數十萬人，大王尚可以立足，捲土重來。願大王、夫
人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一至，即無以渡矣！
項 羽：（笑道）天欲亡我，我尚何渡為！
（唱）八千子弟渡江西，而今更無一人歸。
江東父老縱憐我，我能不愧自傷悲。
我知公乃長者，我騎此烏騅馬已五年，所向無敵，曾一日行數千里，我不忍殺
之，今以賜公。
〔烏騅聞言，似通人意，長嘶不已。〕
戲劇學刊148
虞 姬：大王何出此言！豈不知適才共大王重重突圍，所為何來！
眼前有船不渡，尚待何時！好傷感人也！
（唱）妾聞言青天霹靂，痛徹徹肝肺爛糜。
百鍊鋼化為繞指柔，岐山鳳變成烏眼雞。
昔日英雄喑噁叱咤今頹廢，眼前帝王喪志灰心卻是誰？
喬木其折、泰山頹，藤蘿賤妾將何依。
項 羽：（唱）天道無親定是非，天欲亡我怨他誰！
想我大小七十役，無敵不克堅不摧。
卻不意九里山前蹶不起，夜半裏垓下四面楚歌悲。
想我使天下人肝腦塗地，殺已降、屠圍城、無遺類。
單只為成帝成王享富貴，八年裏日月無光、煙火亂飛。
而今日吾罪已盈悟不迷，更渡江東欲何為？
可憐那烏騅解人意、兩足似風追，可憐她美人十年恩愛苦相隨。
英雄氣已短、兒女情正悲，茫茫宙宇將何歸！
〔項羽仰天長嘯，虞姬掩面飲泣，烏騅昂首悲鳴。〕
項 羽：（唱）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苦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奈若何！
虞 姬：（唱）聞言頓悟無所縈，世間榮辱不堪爭。
白雲變幻風掃淨，水波跳躍等閒情。
大王意氣既已盡，賤妾我將何仰望何聊生！
不如將身駐浩渺，水碧天澄處處青。
〔虞姬翻身躍入江中，項羽大叫一聲「呀！美人！」未及悲哀，而場面吶喊之聲大作。烏
江亭長牽走烏騅暗下。呂馬童、王翳、楊喜引兵將項羽團團圍住。項羽顧見呂馬童。〕
項 羽：爾非吾故人呂馬童乎！漢王購吾頭，賞千金、封萬戶侯。馬童！吾成全汝！
〔呂馬童全身戰慄，不敢仰視。〕
曾永義 霸王虞姬 149
項 羽：（唱）虞美人兮去不遠，相將偕汝兮適幽玄，永無愁恨兮即神仙。
〔項羽自刎，呂馬童、王翳、楊喜等欲爭奪項羽屍體。劉邦領韓信、彭越、英布、樊噲、
張良上，喝止呂馬童等。〕
劉 邦：不意項王有今日也！
（唱）想當日你我峙立爭天下，曾落君手未加殺。
自古道兵不厭詐，非是君仁我義差。
想我泗水一亭長作生涯，竟與君並世砥礪相磨 。
淘盡心思、瀝盡心血不嗟呀，迸放出生命裏燦爛火花。
君既已矣我成就帝王家，登峯造極轉咨嗟。
英雄恨用武無地稱孤寡，臣民淚俯首嵩呼皆虛假。
項王你雖已死而為鬼霸，而我則寂寞孤獨漸周匝。
項王既死，以魯公之禮營葬者。卿等自當按功行賞。
韓信等眾將： 〔俯首〕大王功蓋天下，曠古所未有，宜即皇帝位，順民所仰望。
車駕宜即返鄉，以撫父老之思。
劉 邦：依卿等所奏。
（唱）大風起兮雲飛揚，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守四方。
〔劉邦率諸將下場。〕
尾聲
〔烏江亭長暗上。〕
亭 長：（唱）一場事旋乾又轉坤，眼前歷歷看分明。
嘆霸王喑噁叱咤終氣盡，嘆虞姬蘭性蕙質枉用心。
嘆功人功狗分封鬧紛紛，嘆劉邦帝業轉成寂寞情。
想他倆蓋世英雄成敗定，想我卻高才偉志守江亭。
戲劇學刊150
看穿那是非成敗轉頭盡，只有這英雄美人至意至性永長生。
湛湛江水青、皎皎白日明，悲鴻斷雁，何事更長征。
〔亭長搖船下，幕下，場內男女聲合唱揚起。〕
男女聲：（合唱）
看穿那是非成敗轉頭盡，只有那英雄美人至意至性永長生。
湛湛江水青、皎皎白日明，悲鴻斷雁、何事更長征。
湛湛江水青、皎皎白日明，悲鴻斷雁、何事更長征。
〔全劇終〕
1986年4月初稿
1987年12月2日修訂於德國魯爾大學
2009年2月8日 將舊稿「歌劇《霸王虞姬》」增編改作新編京劇
已丑年元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