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棉花匠 热烘烘的火盆 妈妈的缝纫机 · 2019-11-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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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址:成都市上南大街49号吉祥大厦4楼 邮编:610014 全年定价:260 元 准予广告发布登记决定书:川广更字〔2018〕056 号 广告、发行服务热线:(028)86167211 四川工人日报印刷厂印刷 浅红霞光穿过枝叶稀疏的梧桐树枝照 在窗户上,玻璃上的哈气凝结成小小的水珠 和细细的霜痕,被晨曦一照,好像一块用金 丝银线刺绣而成的碎花手帕,格外美丽。这 个微小的细节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时令已至 初冬。 我们这里的初冬,秋天的暖意还未完全 退去,不十分冷,还不需要穿棉袄,一件衬衣 一件薄毛衣一件外套即可。爱美的女性则用 呢子短裙和中长靴代替了雪纺裙和凉鞋,脖 子上随意系着一条花色各异的围巾,为冬日 街头平添几许亮丽。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日渐 萧瑟,头顶的天空被北风和云朵擦拭得格外 湛蓝明净,显得干净空阔。 那些经霜的野草,一簇一簇,红艳艳的 像要燃烧起来;乌桕树矗立在阳光下,像一 个个大火炬;收割后的田野辽阔而平静,有 霜的早晨像一块无尽铺展的洁白画布,等待 农人落笔;蜿蜒缠绕在篱笆上的菜瓜,还有 几个没来得及摘下,被霜一打,颜色发黑,失 去了翠绿的光泽;北风尖尖的手指将村头枣 树和柿树最后几片叶子也摘掉,还嫌不够, 把柿子树上几盏零星的灯笼也掐灭,可枣子 不怕,红亮亮的更加精神了,惹得几个早起 的顽皮孩子用长竹竿去敲;大河的水位低了 些,河中小岛的面积大了些,河水清凌凌的 泛着细细的波纹,那些大船也像怕冷似的紧 挨在一起,蹲在船头洗漱的人,应该比岸上 的人更能感受到初冬的霜严与寒意吧? 天气晴暖的午后,我爱到铁道附近走 一走。狗尾草失去往日的柔软娇绿,僵硬地 站在风中慢慢枯萎;苍耳躲在苍绿的叶片 间咧着嘴笑,等待机会沾到人裤脚上;野绿 豆枯黄干瘪的豆荚垂挂在枯黄打卷的藤蔓 上,在风中晃动;不知名的野果子,有的像 缩小版的草莓,有的像玛瑙珠子,等待鸟雀 啄食;一片枯黄中生出一茎细细的牵牛花, 只有铅笔头那么大,小得可怜,淡淡的粉红 色,从大小到颜色都显出营养不良,我抽出 手机拍了几张,为它娇弱而顽强的生命留 下纪念。 黄昏时,街头巷尾摆出烤山芋、炒板栗、 糖葫芦、炒花生、蒸米糕、糖心萝卜摊子,还 有堆在架车上沿街叫卖的橘子和柚子,这些 打着冬季烙印的美食,以诱人的香气和色 彩,让行人忍不住停下脚步。 初冬天黑得早,不多时各色摊子都出来 了,啤酒龙虾让出位置,牛羊肉火锅闪亮登 场;卖咸菜的妇女站在一堆瓶瓶罐罐后面, 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咕咋咕咋”嚼着半个 青萝卜,那带盖的玻璃罐子里是腌糖蒜、大 头菜、咸豆角、酱黄瓜……灯光下格外诱人, 不会做腌菜的小年轻一买就是几样;卖小零 碎的收拾起丝袜遮阳帽,摆出了花花绿绿的 围巾和棉拖鞋,价廉物美,吸引了一圈子主 妇。一幢幢楼房的窗户次第点亮,不远处传 来葱花炝锅的声响,炖鸡汤的香味弥漫开 来。想回家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迫切,这是 冬天才有的感觉吧。 节日去看妈妈,妈妈拉着我说,这老房子就要拆了, 这台缝纫机给你吧! 缝纫机放在老房子的一角,上面堆满了杂物。时间 久了不用,我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缝纫机不是妈妈的陪嫁,妈妈是孤儿,结婚时并没有 什么像样的嫁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包干到户, 吃的不愁了,可家里老人孩子的衣服仍然要自己做。老大 穿小了,再给老二,然后给老三,一直传递,直到破得不能 再穿。基本上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个年 代的女人大多都会做针线活,妈妈特别心灵手巧,家里的 衣服、鞋子、被子都是妈妈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家里条件稍有改善,买了缝纫机。妈妈空闲的时候 就用缝纫机给我们全家人做衣服,随着缝纫机踏板“哐 当哐当”有节奏地响起,我们的衣服、裙子、鞋垫、鞋面、 被罩,经由她秀气灵动的手,一样一样呈现出来。她用各 种碎布头做成带有荷叶花边的书包,花花绿绿的图案拼 凑得很美,背上这样的小书包上学,小伙伴们都惊羡不 已。边角余料做成小垫子,絮点棉花,坐上去暄乎乎的, 很软很软;做成精美舒适的鞋垫,穿起来暖暖的,那里面 凝结的是妈妈无限的爱意。 快过年的时候,妈妈就更忙了,她要忙着给全家做 新衣。多少个夜晚在睡梦中醒来,发现妈妈还在昏暗的 灯光下,“哐当哐当”地赶制过年的新衣。 缝纫机不用的时候被妈妈装进“箱子”里,就是缝纫机 下面那个大肚子。上面就成了一个很平坦的桌面。每天放 学后,我和姐姐都争抢着要在上面写作业,若我抢到了,妈 妈大多是微笑不语,若姐姐抢到了,我哭闹着不依不饶,妈 妈一定会叫姐姐让给我。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无比得意。 妈妈把缝纫机看得很珍贵,不用的时候也经常擦 洗,上油。我和姐姐经常趁妈妈不在的时候上去“咔嚓咔 嚓”地踩脚踏板。姐姐比我聪慧,稍大一些便学着做衣 服,居然做得有模有样。姐姐学了一些手艺后,也会帮着 妈妈在逢年过节时做衣服,妈妈的负担减轻了许多。我 的姑姑在妈妈的调教下,也有了做衣服的手艺。姑姑出 嫁的时候,缝纫机自然是不可缺少的嫁妆。 如今,老房子就要拆了,那些温暖的场景只能在记 忆里出现,缝纫机踏板“哐当哐当”的旋律成为我生命中 永远的感动和温暖。 2019年11月21日 星期四 责编 陈志英 编辑 阳亚舟 美编 郝雨笙 校检 谭雯琪 4 明澈 寒冬,父母把从市场买来的肥肉切成块 状,放进锅里煸炒,待猪肉呈焦黄,再转至小 火慢熬,不消一刻钟,猪肉熬成一锅液体猪 油了。母亲熟练地拿来专门盛猪油的陶瓷 罐,父亲默契地把猪油一勺勺舀进罐里。看 着那油汪汪的热油,我担心父亲烫着,建议 他等猪油冷了再舀进罐中。父亲说,猪油冷 了,就凝固了,就舀不起来了。原来,猪油冷 却后即成冷冻状态。 看着罐中雪白的猪油,肥亮亮、滑润润 的,如同一整块温润雪白的和田冰玉。只不 过玉是用来欣赏的,而这满罐猪油是用来忆 苦思甜的。说真的,看到那罐猪油,就有种肥 腻感冲进肺腑,甚至让我有掩鼻逃离厨房的 冲动。此情此景,让我回忆起儿时争抢猪油 罐的情景。 四十多年前,我出生在一个大家庭中。这 个大家庭由奶奶当家,她生养了五儿三女。爷 爷管外面田地,奶奶管一家老小生活。那时生 活贫困物资匮乏,家家都不富裕,田里收成仅 够全家一年口粮,还得计算着吃,不然到了年 底就会断顿。那些年,时常有被饿成病的村邻。 为此,奶奶年初就把一年粮食精算好,唯恐不 够还养了一头猪。以前人家大多都不养猪,收 到的粮食,人都不够吃,猪哪有吃呀。农忙时奶 奶带着媳妇们下地干活。闲时不是上山砍柴, 就是挖猪草、晒草料,打成草糠喂猪,有时草糠 里还夹杂着精细稻糠,吃得猪儿摇头晃脑。进 了腊月,膘肥体壮的猪成了全家人最期盼的美 食。但奶奶仅让我们在杀年猪那天吃个够。晚 上奶奶把肥猪肉切成块,放进大锅里,媳妇在 灶下烧柴,火候大小,全凭奶奶指挥。 当一大锅猪肥肉在罐中变成白润猪油 时,奶奶面带严肃地发话道:猪肉留着来年春 天搭配着蔬菜吃,年底就吃这罐猪油。时过 四十年,我依然清晰记得,那时每天中午,每 个人捧碗大白饭,双眼紧盯着眼前那移动的 猪油罐。奶奶把罐移到哪个人面前,那个人 就把筷子伸进油罐里挑出一筷头猪油放进 饭碗里,与饭搅拌一起。倘若哪个筷头用劲 过大,挑出一大块,奶奶虽没说,但喉咙里已 发出不满声了。唯独移到幼小的我们面前, 奶奶总要我们再挑一筷子猪油,还说我们正 是长身体的时候。 得益于奶奶的精心搭配,猪油拌饭的日 子,吃得我们每个人身体都棒棒的。家里所 有劳力在田间地头干得很是带劲,粮食大丰 收。上学的我们也是精气神倍足,堂哥堂姐 每年都拿到学习奖状。特别记得有一年四婶 身体不好,奶奶每天用猪油拌饭喂她吃,半 年过后,四婶就能下地走动了。贫穷岁月,因 为奶奶勤于谋算,我们十几个人的大家庭生 活都还不错。 而今,同样的白猪油怎感到很油腻呢? 显然,如今我们的生活太优越了!我内心深处 仍然难忘那温情猪油罐。 竹海行 赵祚坤 初冬时节访竹海,高速路上遇雾霾, 行至安居方黎明,走拢长宁十点半。 本应盛夏来避暑,岂料此行开眼界, 漫山遍野尽染绿,波涛起伏连江安。 迎宾大道一线天,景区晴雨见云烟, 东坡居士曾路过,亦称洞府寓有仙。 更有万岭九龙吟,高峡飞瀑落深渊, 山珍篾器满街是,中国竹都不虚传。 回家的路 丁太如 或许是凭着那缕风 就能感觉到家的走向 在这季节的边缘 是谁扬起思念的涟漪 让回家的路有了温度 有了一种牵挂 或许是凭着那片云 就能感觉到家的温馨 在这飘雪的日子 是谁撑开氤氲的天空 让回家的路有了故事 有了一种悸动 或许是凭着那句话 就能感觉到家的渴望 在这拥挤的车站 是谁鸣起平仄的汽笛 让回家的路有了距离 有了一种等待 或许是凭着那段情 就能感觉到家的守望 在这疲惫的旅途 是谁唱起回家的歌谣 让回家的路有了苦涩 有了一种无奈 气温骤降,供暖的时间还没到,妻子找 出电热取暖器接通电源,屋里一会儿就烘烤 得温暖如春。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用来取暖 的火盆。 那火盆是铸铁的,中间凹状,有很宽的 边沿,样子像一顶倒置的大草帽。“帽盔”平 底,直径六七寸,深四五寸,“帽檐”宽二三 寸。“帽盔”里盛炭火,“帽檐”防止炭火掉落 并兼有散热功能。 那时火盆是农家御寒的宝,几乎家家都 有。天冷时,不是家家都会每天使用火盆,只 有日子比较宽裕而且好铺排的人家,才舍得 天天用它烘烤屋子。我父母过日子节俭,不 等到天冷得伸不出手,是不会掏火取暖的。 除了舍不得烧柴,主要还是担心我和妹妹们 少不更事,挨了烫,其次是怕炭火烧了炕席, 嫌灰飞烟舞弄脏屋子。而对门的大伯家,从 一入冬就掏火取暖。那时,我天天到大伯家 去玩,他家每天都好热闹。大娘盘腿坐在炕 上,叼一根玉石嘴铜锅大烟袋,很陶醉地吸 烟。她一装上碎烟叶,串门的乡亲,就有人从 火盆里拿火筷子夹一块炭火帮她点着。大娘 喷云吐雾,闭眼咧嘴,如神仙般惬意。大伯坐 一旁调理火盆,用炭灰把旺炭埋起,这样烧 得长久些。炕沿上和大红板柜前的板凳上, 坐满了人,大家挨在一起,说说笑笑。有人讲 新闻,有人说笑话,但都不如“故事篓子”老 九爷讲的故事吸引人,《十粒金丹》《刘秀走 国》《隋唐响马传》……他讲起故事来从不犯 重,让我天天都听得入迷。 数九寒冬,滴水成冰。父亲到这时就会 接孀居的姑母来我家过冬,母亲才开始每 天早晨掏一盆火炭取暖。农家做饭很少烧 木头,很少有上乘的木炭,所以只能用柴 炭。父母亲把一年的豆秸都留到这个时候 来烧,目的就是每天能掏一盆豆秸炭。当灶 膛里的豆秸烧得正旺时,母亲把它掏出,父 亲用铁锹铲到火盆里,等到不冒青烟就端 到屋炕上垫好的木板上。姑母把小妹妹抱 在怀里,看着我们烤火取暖。那一盆炭火立 刻驱走了严寒,带来了暖意。我们像一窝幸 福的雏燕,依偎在父母和姑母身边。母亲严 禁我们搅动火盆,只让姑母管理。由于炭火 少翻弄,火炭也就燃烧得比较久。炭火旺 时,姑母在火盆沿上给我们炒豆粒、爆米 花;炭火弱了,姑母就在灰烬里给我们煨花 生。要是烧白薯,需在火力尚劲就埋入盆 底,这样才烧得熟且烧不煳。有姑母在,那 火盆就成了我们的小灶,我们就有了零嘴 吃。我的父母和姑母都不像老九爷那样能 讲故事,但他们会说歌谣,会出谜语。什么 “说瞎话,锅台上种了二亩小苦瓜”之类,什 么“一颗豆粒大不大,一间屋子装不下”等 等,把妹妹们迷得都睁大了眼睛来听,皱起 眉头来猜,屋里充满了浓浓亲情。 现在不要说很多城里居民实现了集体 供暖,就是农村人家也用上了土暖气、电暖 气、空调,那烤火取暖的火盆早已不见踪影。 不过,想起那热烘烘的火盆和发生在火盆旁 的往事,至今依然亲切,仿佛就在昨天。 热烘烘的火盆 ■雨 凡 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过去在农村上过 几天夜校,识字不多。农闲之际,她常常纳鞋垫, 练就了刺绣的好手艺,诸如“喜上眉梢”“并蒂莲 开”“富贵牡丹”“红梅报春”等图案,她都能信手 拈来。与别人纳鞋垫不同的是,母亲在每双鞋垫 上都绣着字,而且寓意深刻。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母亲在给我纳的每双 鞋垫上都会绣上“平安”的字样。鞋垫上花团锦 簇,“平安”二字被绿叶包围,看起来别有一番意 趣。“平安”也成为我认识得最早的两个字。平安 二字值千金,这也许是一位母亲对子女最大的 期盼吧。后来我上了小学,母亲给我纳的每双鞋 垫都会绣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字样。我也 没有辜负母亲的期盼,每次考试都得第一,这也 是母亲最为自豪的。 那年我19岁,积极响应祖国号召去当兵。 临走前,母亲往我的背包里塞了一双鞋垫。到 了军营,我打开一看,一双很别致的鞋垫一只和平鸽衔着橄榄枝,栩栩如生,正中端端 正正绣着“保卫祖 国 ”四 个 大 字 。我 不 禁 心 头 微微一震,多么有创意的设计啊!这是母亲在 告诫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保卫祖国 之责。正是在这双鞋垫的鼓励下,我苦练基本 功,年年在部队立功受奖,多次荣获“优秀士 兵”称号。 后来,因我表现突出,在部队连连取得进 步。最初我担任副班长,隔三岔五母亲便会千里 迢迢地给我寄来一双双鞋垫,那些绣有“清风” “实干”“奋斗”等字样的鞋垫,给予我无穷的精 神动力。 母亲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用鞋垫上 绣字的方式,教育了我,鼓励了我,影响了我,使 我不断成长。前几天,我担任了更为重要的职 务,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母亲闻讯后也 很欣慰。 几天后,母亲又给我寄来一个包裹。我轻轻 打开包裹,一双纯白色的鞋垫映入眼帘,素洁而 淡雅;鞋垫中心,用黑色的线头结结实实地绣着 一个“廉”字,针脚匀称而细密,其寓意不言而喻。 那天晚上,我抚摸着母亲纳的“廉”字鞋垫,久久 不能入睡,一字值千金啊,这是母亲送给我最珍 贵的贺礼! 翌日,我把这双“廉”字鞋垫,挂在了办公室 最醒目的位置,这将成为陪伴我一生的座右铭。 它将时时刻刻鞭策我要本分做人,清廉做事! 小小的绣字鞋垫,一针一线都浸满了母亲 暖暖的爱、浓浓的情,那一针一线纳进去的是母 亲对儿女无尽的关爱和深深的祝福。尤其是那 双“廉”字鞋垫,让我谨记严以律己、严以用权, 因为在遥远的故乡,有母亲期待的目光在注视 着我。 雪菜,又称“雪里蕻”。这种十字花科 芸薹属草本植物,有一个与大部分蔬菜不 同的特点,即新鲜时既辣又涩且多筋,口 感极差。然一旦加以腌制,立马变成开胃、 增加食欲的“下饭菜”。 在既没有冰箱又罕有食物的艰苦岁 月里,每年腌制雪菜,几乎成为一门必修 的居家功课。儿时的我,曾见过阿爷(祖 父)操持这活计,流程也还依稀记得。 先是阿娘(祖母)从菜场拎回一大篮 雪菜,切掉菜根,放到阴凉处摊晒至叶子 软瘪后,将它们堆在一起。当雪菜在秋后 凉露,夜风侵袭和日光杀青的共同作用 下,悄悄地披上了绿中含黄的新衣裳时, 便交由阿爷动手腌制了。 腌雪菜的容器,是一种口大底小的陶 缸。平时倒扣在地上,临用时翻过来洗净 晾干。阿爷先往缸底撒一层粗盐,装一层 菜,而后再撒一层盐,铺一层菜,如此循环 往复。 装菜,是有讲究的。缸底第一层的雪 菜根应向上,从第二层起,则改为菜根向 下、菜叶向上,从四周往中间分批叠放。待 阿爷将菜装至半缸后,便轮到本人登场 了,接下来要进入腌雪菜最关键的一步踏菜。 雪菜要腌出好味,光脚踩踏必不可 少。作为一年一次的新鲜事,儿时的我很 乐意干这差事。早早地洗净、擦干了脚,急 着跳进缸里,从四周到中央,不停地呈“圆 周”状踩踏开来。 原本硬邦邦的菜根,在我双脚“吱嘎 吱嘎”地肆意踩踏下,逐渐变软,囟汁一点 点渗出。待最后一层菜踩踏完,阿爷加盐封 面,并插几片竹爿,压上重石块,封缸完毕。 居家日子就是这样,在一段艰苦辛劳 之后,自会间隔点缀几许欢欣祥和。这般 静静地候上一个月时间,走近腌缸,就有 一股清新香气扑鼻而来,且缸中菜囟生出 了白花,雪菜颜色也变得焦黄锃亮时,菜 就腌成了。 雪菜的味道,是盐的味道,也是菜的 味道,更是时间和人情的味道。家里有了 这一缸物事,从此灶间当家的便不用愁 了。从缸里拿出来几根雪菜,用清水淋一 遍,点几滴菜油,用来佐泡饭,那满溢口舌 的鲜嫩酸爽,如同历经风霜严寒绽放的春 日之花。 雪菜不仅可生食,它特有的鲜香,使 之能与绝大多数食材搭配,叠加菜肴的鲜 美度。譬如沪上人家餐桌上常见的雪菜炒 肉丝、雪菜炒乌贼、雪菜炒豆瓣、雪菜炒毛 豆……无一不体现出市井生活里的那份 精致和智慧。更别说被奉为待客佳肴的雪 菜大汤黄鱼,那个滋味,真是喝了一碗又 添一碗,根本停不下来。 温情猪油罐 王琴 母亲的绣字鞋垫 曹雪柏 初冬 赵闻迪 过去在乡下,每年寒露一过, 就是弹棉花匠人一年中最忙碌的 日子,家家户户新收的棉花除了卖 给商家外,会留下来一部分弹棉 被。特别是家有女儿要出嫁或者有 儿子要娶媳妇的,总是免不了要弹 上好几床。 “弹棉花匠木槌棒棒,吃块肉 弹到兜,光吃饭弹面上……”这个 歌谣说的是弹棉花匠人到主人家 弹棉被,如果主家有鱼肉招待,匠 人就会将棉被弹得又柔又好。如果 仅仅用白米饭招待,匠人做事就不 会很卖力。歌谣是有点夸大的,毕 竟弹棉花是养家糊口的行当,哪个 匠人也不会砸自己的饭碗。每次想 起这首歌谣,我脑海中总是浮现出 弹棉花匠人弓着身子,用棒槌不停 敲打牛筋做的弓弦,随着“梆梆、嗒 嗒”的美妙声音响起,那些铺在门 板上的棉花随着弓弦的跳动四下 翻飞,空中飞舞的细丝飘满了整个 堂屋。 弹棉花在农村是一种比较吃 香的手艺,秋收后匠人们便挑着弹 棉花的全部行头,走村串巷上门给 人弹棉花。一张五六尺长的大弹弓 和牵线杆,再加上木槌、木磨盘、篾 条、棉线球等,就是弹棉花匠人的 全部家当。 一旦被主家招上门,匠人就会 让主家把堂屋收拾好,并把长凳子 摆好,找来几扇表面比较平整的大 门放在凳子上面。随后,主家把新 棉花和旧棉被抱过来,放在门板 上。这时候匠人就要开始弹棉花, 只有将棉花弹活,丝缕理清才能拢 成棉被形状。 弹棉花不仅是费力活也是个 精细活,匠人背起大弹弓,左手持 弓,右手握弹花槌,双手灵活配合, 随着弹锤起落,“嘣嘣嘣”的声音响 起,洁白的棉花絮上下翻飞,四处 飘舞。将旧棉花弹松一面后,匠人 放下弹弓,用几根竹篾条伸进整堆 棉花底下,将棉花翻过面来再继续 弹松,大约一上午时间,一床新棉 被便具雏形。 午饭之后,匠人稍微休息一 下,就开始牵棉线。匠人将有车轴 的棉线球定位在板面右前角,将线 头穿入弹弓前端铁环中,再腰悬弹 弓,左手执弓,右手抓住线头,让帮 忙牵线的人站在对面。匠人用弹弓 把棉线传给助手后,把弹弓往左一 摆,手中又抓住棉线时,对方便掐 断一根头,另抓住一头。两人配合 默契,将线一根一根对角均匀地拉 在棉花上。拉好右角,又拉左角,再 换位交叉拉线。每拉一根线,线头 要超出棉被边缘三公分左右,以便 与另一面衔接。这样循环往复,拉 好一面,再拉一面。如是结婚用的 棉被,还要用红线或染红的棉花在 棉被上铺成“囍”字和寓意百年好 合的喜庆图案。最后用圆木盘将棉 被四下压结实,正、反面来回不停 压,让棉被紧紧相连,既柔软又有 韧性。 如今很少见到手工弹棉被了, 电动梳棉机取代了弹弓,电动磨盘 代替了圆木盘。那一声声“弹棉花 哎弹棉花,弹得棉花细又长,半斤 棉弹成八两八,旧棉花弹成了新棉 花”的歌谣也成了远去的记忆。 冬日晨雾 张成林 摄 晒秋 汤青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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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址:成都市上南大街49号吉祥大厦4楼 ■邮编:610014 ■全年定价:260元 ■准予广告发布登记决定书:川广更字〔2018〕056号 ■广告、发行服务热线:(028)86167211 ■四川工人日报印刷厂印刷

浅红霞光穿过枝叶稀疏的梧桐树枝照在窗户上,玻璃上的哈气凝结成小小的水珠和细细的霜痕,被晨曦一照,好像一块用金丝银线刺绣而成的碎花手帕,格外美丽。这个微小的细节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时令已至初冬。

我们这里的初冬,秋天的暖意还未完全退去,不十分冷,还不需要穿棉袄,一件衬衣一件薄毛衣一件外套即可。爱美的女性则用呢子短裙和中长靴代替了雪纺裙和凉鞋,脖子上随意系着一条花色各异的围巾,为冬日街头平添几许亮丽。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日渐萧瑟,头顶的天空被北风和云朵擦拭得格外湛蓝明净,显得干净空阔。

那些经霜的野草,一簇一簇,红艳艳的像要燃烧起来;乌桕树矗立在阳光下,像一个个大火炬;收割后的田野辽阔而平静,有霜的早晨像一块无尽铺展的洁白画布,等待农人落笔;蜿蜒缠绕在篱笆上的菜瓜,还有几个没来得及摘下,被霜一打,颜色发黑,失去了翠绿的光泽;北风尖尖的手指将村头枣树和柿树最后几片叶子也摘掉,还嫌不够,把柿子树上几盏零星的灯笼也掐灭,可枣子不怕,红亮亮的更加精神了,惹得几个早起的顽皮孩子用长竹竿去敲;大河的水位低了些,河中小岛的面积大了些,河水清凌凌的泛着细细的波纹,那些大船也像怕冷似的紧挨在一起,蹲在船头洗漱的人,应该比岸上的人更能感受到初冬的霜严与寒意吧?

天气晴暖的午后,我爱到铁道附近走一走。狗尾草失去往日的柔软娇绿,僵硬地站在风中慢慢枯萎;苍耳躲在苍绿的叶片间咧着嘴笑,等待机会沾到人裤脚上;野绿豆枯黄干瘪的豆荚垂挂在枯黄打卷的藤蔓上,在风中晃动;不知名的野果子,有的像缩小版的草莓,有的像玛瑙珠子,等待鸟雀啄食;一片枯黄中生出一茎细细的牵牛花,只有铅笔头那么大,小得可怜,淡淡的粉红色,从大小到颜色都显出营养不良,我抽出手机拍了几张,为它娇弱而顽强的生命留下纪念。

黄昏时,街头巷尾摆出烤山芋、炒板栗、糖葫芦、炒花生、蒸米糕、糖心萝卜摊子,还

有堆在架车上沿街叫卖的橘子和柚子,这些打着冬季烙印的美食,以诱人的香气和色彩,让行人忍不住停下脚步。

初冬天黑得早,不多时各色摊子都出来了,啤酒龙虾让出位置,牛羊肉火锅闪亮登场;卖咸菜的妇女站在一堆瓶瓶罐罐后面,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咕咋咕咋”嚼着半个青萝卜,那带盖的玻璃罐子里是腌糖蒜、大头菜、咸豆角、酱黄瓜……灯光下格外诱人,不会做腌菜的小年轻一买就是几样;卖小零碎的收拾起丝袜遮阳帽,摆出了花花绿绿的围巾和棉拖鞋,价廉物美,吸引了一圈子主妇。一幢幢楼房的窗户次第点亮,不远处传来葱花炝锅的声响,炖鸡汤的香味弥漫开来。想回家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迫切,这是冬天才有的感觉吧。

节日去看妈妈,妈妈拉着我说,这老房子就要拆了,这台缝纫机给你吧!

缝纫机放在老房子的一角,上面堆满了杂物。时间久了不用,我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缝纫机不是妈妈的陪嫁,妈妈是孤儿,结婚时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嫁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包干到户,吃的不愁了,可家里老人孩子的衣服仍然要自己做。老大穿小了,再给老二,然后给老三,一直传递,直到破得不能再穿。基本上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个年代的女人大多都会做针线活,妈妈特别心灵手巧,家里的衣服、鞋子、被子都是妈妈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家里条件稍有改善,买了缝纫机。妈妈空闲的时候就用缝纫机给我们全家人做衣服,随着缝纫机踏板“哐当哐当”有节奏地响起,我们的衣服、裙子、鞋垫、鞋面、被罩,经由她秀气灵动的手,一样一样呈现出来。她用各种碎布头做成带有荷叶花边的书包,花花绿绿的图案拼凑得很美,背上这样的小书包上学,小伙伴们都惊羡不已。边角余料做成小垫子,絮点棉花,坐上去暄乎乎的,很软很软;做成精美舒适的鞋垫,穿起来暖暖的,那里面凝结的是妈妈无限的爱意。

快过年的时候,妈妈就更忙了,她要忙着给全家做新衣。多少个夜晚在睡梦中醒来,发现妈妈还在昏暗的灯光下,“哐当哐当”地赶制过年的新衣。

缝纫机不用的时候被妈妈装进“箱子”里,就是缝纫机下面那个大肚子。上面就成了一个很平坦的桌面。每天放学后,我和姐姐都争抢着要在上面写作业,若我抢到了,妈妈大多是微笑不语,若姐姐抢到了,我哭闹着不依不饶,妈妈一定会叫姐姐让给我。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无比得意。

妈妈把缝纫机看得很珍贵,不用的时候也经常擦洗,上油。我和姐姐经常趁妈妈不在的时候上去“咔嚓咔嚓”地踩脚踏板。姐姐比我聪慧,稍大一些便学着做衣服,居然做得有模有样。姐姐学了一些手艺后,也会帮着妈妈在逢年过节时做衣服,妈妈的负担减轻了许多。我的姑姑在妈妈的调教下,也有了做衣服的手艺。姑姑出嫁的时候,缝纫机自然是不可缺少的嫁妆。

如今,老房子就要拆了,那些温暖的场景只能在记忆里出现,缝纫机踏板“哐当哐当”的旋律成为我生命中永远的感动和温暖。

2019年11月21日 星期四 责编 陈志英 编辑 阳亚舟 美编 郝雨笙 校检 谭雯琪4版 明 澈

寒冬,父母把从市场买来的肥肉切成块状,放进锅里煸炒,待猪肉呈焦黄,再转至小火慢熬,不消一刻钟,猪肉熬成一锅液体猪油了。母亲熟练地拿来专门盛猪油的陶瓷罐,父亲默契地把猪油一勺勺舀进罐里。看着那油汪汪的热油,我担心父亲烫着,建议他等猪油冷了再舀进罐中。父亲说,猪油冷了,就凝固了,就舀不起来了。原来,猪油冷却后即成冷冻状态。

看着罐中雪白的猪油,肥亮亮、滑润润的,如同一整块温润雪白的和田冰玉。只不过玉是用来欣赏的,而这满罐猪油是用来忆苦思甜的。说真的,看到那罐猪油,就有种肥腻感冲进肺腑,甚至让我有掩鼻逃离厨房的冲动。此情此景,让我回忆起儿时争抢猪油罐的情景。

四十多年前,我出生在一个大家庭中。这个大家庭由奶奶当家,她生养了五儿三女。爷爷管外面田地,奶奶管一家老小生活。那时生活贫困物资匮乏,家家都不富裕,田里收成仅够全家一年口粮,还得计算着吃,不然到了年底就会断顿。那些年,时常有被饿成病的村邻。为此,奶奶年初就把一年粮食精算好,唯恐不够还养了一头猪。以前人家大多都不养猪,收到的粮食,人都不够吃,猪哪有吃呀。农忙时奶奶带着媳妇们下地干活。闲时不是上山砍柴,就是挖猪草、晒草料,打成草糠喂猪,有时草糠里还夹杂着精细稻糠,吃得猪儿摇头晃脑。进

了腊月,膘肥体壮的猪成了全家人最期盼的美食。但奶奶仅让我们在杀年猪那天吃个够。晚上奶奶把肥猪肉切成块,放进大锅里,媳妇在灶下烧柴,火候大小,全凭奶奶指挥。

当一大锅猪肥肉在罐中变成白润猪油时,奶奶面带严肃地发话道:猪肉留着来年春天搭配着蔬菜吃,年底就吃这罐猪油。时过四十年,我依然清晰记得,那时每天中午,每个人捧碗大白饭,双眼紧盯着眼前那移动的猪油罐。奶奶把罐移到哪个人面前,那个人就把筷子伸进油罐里挑出一筷头猪油放进饭碗里,与饭搅拌一起。倘若哪个筷头用劲过大,挑出一大块,奶奶虽没说,但喉咙里已发出不满声了。唯独移到幼小的我们面前,奶奶总要我们再挑一筷子猪油,还说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得益于奶奶的精心搭配,猪油拌饭的日子,吃得我们每个人身体都棒棒的。家里所有劳力在田间地头干得很是带劲,粮食大丰收。上学的我们也是精气神倍足,堂哥堂姐每年都拿到学习奖状。特别记得有一年四婶身体不好,奶奶每天用猪油拌饭喂她吃,半年过后,四婶就能下地走动了。贫穷岁月,因为奶奶勤于谋算,我们十几个人的大家庭生活都还不错。

而今,同样的白猪油怎感到很油腻呢?显然,如今我们的生活太优越了!我内心深处仍然难忘那温情猪油罐。

竹海行■赵祚坤

初冬时节访竹海,高速路上遇雾霾,行至安居方黎明,走拢长宁十点半。本应盛夏来避暑,岂料此行开眼界,漫山遍野尽染绿,波涛起伏连江安。迎宾大道一线天,景区晴雨见云烟,东坡居士曾路过,亦称洞府寓有仙。更有万岭九龙吟,高峡飞瀑落深渊,山珍篾器满街是,中国竹都不虚传。

回家的路■丁太如

或许是凭着那缕风就能感觉到家的走向在这季节的边缘是谁扬起思念的涟漪让回家的路有了温度有了一种牵挂

或许是凭着那片云就能感觉到家的温馨在这飘雪的日子是谁撑开氤氲的天空让回家的路有了故事有了一种悸动

或许是凭着那句话就能感觉到家的渴望在这拥挤的车站是谁鸣起平仄的汽笛让回家的路有了距离有了一种等待

或许是凭着那段情就能感觉到家的守望在这疲惫的旅途是谁唱起回家的歌谣让回家的路有了苦涩有了一种无奈

气温骤降,供暖的时间还没到,妻子找出电热取暖器接通电源,屋里一会儿就烘烤得温暖如春。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用来取暖的火盆。

那火盆是铸铁的,中间凹状,有很宽的边沿,样子像一顶倒置的大草帽。“帽盔”平底,直径六七寸,深四五寸,“帽檐”宽二三寸。“帽盔”里盛炭火,“帽檐”防止炭火掉落并兼有散热功能。

那时火盆是农家御寒的宝,几乎家家都有。天冷时,不是家家都会每天使用火盆,只有日子比较宽裕而且好铺排的人家,才舍得天天用它烘烤屋子。我父母过日子节俭,不等到天冷得伸不出手,是不会掏火取暖的。除了舍不得烧柴,主要还是担心我和妹妹们少不更事,挨了烫,其次是怕炭火烧了炕席,嫌灰飞烟舞弄脏屋子。而对门的大伯家,从一入冬就掏火取暖。那时,我天天到大伯家去玩,他家每天都好热闹。大娘盘腿坐在炕上,叼一根玉石嘴铜锅大烟袋,很陶醉地吸烟。她一装上碎烟叶,串门的乡亲,就有人从火盆里拿火筷子夹一块炭火帮她点着。大娘喷云吐雾,闭眼咧嘴,如神仙般惬意。大伯坐一旁调理火盆,用炭灰把旺炭埋起,这样烧得长久些。炕沿上和大红板柜前的板凳上,坐满了人,大家挨在一起,说说笑笑。有人讲新闻,有人说笑话,但都不如“故事篓子”老九爷讲的故事吸引人,《十粒金丹》《刘秀走国》《隋唐响马传》……他讲起故事来从不犯重,让我天天都听得入迷。

数九寒冬,滴水成冰。父亲到这时就会接孀居的姑母来我家过冬,母亲才开始每天早晨掏一盆火炭取暖。农家做饭很少烧木头,很少有上乘的木炭,所以只能用柴炭。父母亲把一年的豆秸都留到这个时候来烧,目的就是每天能掏一盆豆秸炭。当灶膛里的豆秸烧得正旺时,母亲把它掏出,父亲用铁锹铲到火盆里,等到不冒青烟就端到屋炕上垫好的木板上。姑母把小妹妹抱在怀里,看着我们烤火取暖。那一盆炭火立刻驱走了严寒,带来了暖意。我们像一窝幸福的雏燕,依偎在父母和姑母身边。母亲严禁我们搅动火盆,只让姑母管理。由于炭火少翻弄,火炭也就燃烧得比较久。炭火旺时,姑母在火盆沿上给我们炒豆粒、爆米花;炭火弱了,姑母就在灰烬里给我们煨花生。要是烧白薯,需在火力尚劲就埋入盆底,这样才烧得熟且烧不煳。有姑母在,那火盆就成了我们的小灶,我们就有了零嘴吃。我的父母和姑母都不像老九爷那样能讲故事,但他们会说歌谣,会出谜语。什么

“说瞎话,锅台上种了二亩小苦瓜”之类,什么“一颗豆粒大不大,一间屋子装不下”等等,把妹妹们迷得都睁大了眼睛来听,皱起眉头来猜,屋里充满了浓浓亲情。

现在不要说很多城里居民实现了集体供暖,就是农村人家也用上了土暖气、电暖气、空调,那烤火取暖的火盆早已不见踪影。不过,想起那热烘烘的火盆和发生在火盆旁的往事,至今依然亲切,仿佛就在昨天。

热烘烘的火盆■雨 凡

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过去在农村上过几天夜校,识字不多。农闲之际,她常常纳鞋垫,练就了刺绣的好手艺,诸如“喜上眉梢”“并蒂莲开”“富贵牡丹”“红梅报春”等图案,她都能信手拈来。与别人纳鞋垫不同的是,母亲在每双鞋垫上都绣着字,而且寓意深刻。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母亲在给我纳的每双鞋垫上都会绣上“平安”的字样。鞋垫上花团锦簇,“平安”二字被绿叶包围,看起来别有一番意趣。“平安”也成为我认识得最早的两个字。平安二字值千金,这也许是一位母亲对子女最大的期盼吧。后来我上了小学,母亲给我纳的每双鞋垫都会绣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字样。我也没有辜负母亲的期盼,每次考试都得第一,这也是母亲最为自豪的。

那年我 19 岁,积极响应祖国号召去当兵。临走前,母亲往我的背包里塞了一双鞋垫。到

了军营,我打开一看,一双很别致的鞋垫——一只和平鸽衔着橄榄枝,栩栩如生,正中端端正正绣着“保卫祖国”四个大字。我不禁心头微微一震,多么有创意的设计啊!这是母亲在告诫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保卫祖国之责。正是在这双鞋垫的鼓励下,我苦练基本功,年年在部队立功受奖,多次荣获“优秀士兵”称号。

后来,因我表现突出,在部队连连取得进步。最初我担任副班长,隔三岔五母亲便会千里迢迢地给我寄来一双双鞋垫,那些绣有“清风”

“实干”“奋斗”等字样的鞋垫,给予我无穷的精神动力。

母亲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用鞋垫上绣字的方式,教育了我,鼓励了我,影响了我,使我不断成长。前几天,我担任了更为重要的职务,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母亲闻讯后也

很欣慰。几天后,母亲又给我寄来一个包裹。我轻轻

打开包裹,一双纯白色的鞋垫映入眼帘,素洁而淡雅;鞋垫中心,用黑色的线头结结实实地绣着一个“廉”字,针脚匀称而细密,其寓意不言而喻。那天晚上,我抚摸着母亲纳的“廉”字鞋垫,久久不能入睡,一字值千金啊,这是母亲送给我最珍贵的贺礼!

翌日,我把这双“廉”字鞋垫,挂在了办公室最醒目的位置,这将成为陪伴我一生的座右铭。它将时时刻刻鞭策我要本分做人,清廉做事!

小小的绣字鞋垫,一针一线都浸满了母亲暖暖的爱、浓浓的情,那一针一线纳进去的是母亲对儿女无尽的关爱和深深的祝福。尤其是那双“廉”字鞋垫,让我谨记严以律己、严以用权,因为在遥远的故乡,有母亲期待的目光在注视着我。

雪菜,又称“雪里蕻”。这种十字花科芸薹属草本植物,有一个与大部分蔬菜不同的特点,即新鲜时既辣又涩且多筋,口感极差。然一旦加以腌制,立马变成开胃、增加食欲的“下饭菜”。

在既没有冰箱又罕有食物的艰苦岁月里,每年腌制雪菜,几乎成为一门必修的居家功课。儿时的我,曾见过阿爷(祖父)操持这活计,流程也还依稀记得。

先是阿娘(祖母)从菜场拎回一大篮雪菜,切掉菜根,放到阴凉处摊晒至叶子软瘪后,将它们堆在一起。当雪菜在秋后凉露,夜风侵袭和日光杀青的共同作用下,悄悄地披上了绿中含黄的新衣裳时,便交由阿爷动手腌制了。

腌雪菜的容器,是一种口大底小的陶缸。平时倒扣在地上,临用时翻过来洗净晾干。阿爷先往缸底撒一层粗盐,装一层菜,而后再撒一层盐,铺一层菜,如此循环往复。

装菜,是有讲究的。缸底第一层的雪菜根应向上,从第二层起,则改为菜根向下、菜叶向上,从四周往中间分批叠放。待阿爷将菜装至半缸后,便轮到本人登场了,接下来要进入腌雪菜最关键的一步——踏菜。

雪菜要腌出好味,光脚踩踏必不可少。作为一年一次的新鲜事,儿时的我很

乐意干这差事。早早地洗净、擦干了脚,急着跳进缸里,从四周到中央,不停地呈“圆周”状踩踏开来。

原本硬邦邦的菜根,在我双脚“吱嘎吱嘎”地肆意踩踏下,逐渐变软,囟汁一点点渗出。待最后一层菜踩踏完,阿爷加盐封面,并插几片竹爿,压上重石块,封缸完毕。

居家日子就是这样,在一段艰苦辛劳之后,自会间隔点缀几许欢欣祥和。这般静静地候上一个月时间,走近腌缸,就有一股清新香气扑鼻而来,且缸中菜囟生出了白花,雪菜颜色也变得焦黄锃亮时,菜就腌成了。

雪菜的味道,是盐的味道,也是菜的味道,更是时间和人情的味道。家里有了这一缸物事,从此灶间当家的便不用愁了。从缸里拿出来几根雪菜,用清水淋一遍,点几滴菜油,用来佐泡饭,那满溢口舌的鲜嫩酸爽,如同历经风霜严寒绽放的春日之花。

雪菜不仅可生食,它特有的鲜香,使之能与绝大多数食材搭配,叠加菜肴的鲜美度。譬如沪上人家餐桌上常见的雪菜炒肉丝、雪菜炒乌贼、雪菜炒豆瓣、雪菜炒毛豆……无一不体现出市井生活里的那份精致和智慧。更别说被奉为待客佳肴的雪菜大汤黄鱼,那个滋味,真是喝了一碗又添一碗,根本停不下来。

温情猪油罐■王 琴

母亲的绣字鞋垫■曹雪柏

初冬■赵闻迪

过去在乡下,每年寒露一过,就是弹棉花匠人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家家户户新收的棉花除了卖给商家外,会留下来一部分弹棉被。特别是家有女儿要出嫁或者有儿子要娶媳妇的,总是免不了要弹上好几床。

“弹棉花匠木槌棒棒,吃块肉弹到兜,光吃饭弹面上……”这个歌谣说的是弹棉花匠人到主人家弹棉被,如果主家有鱼肉招待,匠人就会将棉被弹得又柔又好。如果仅仅用白米饭招待,匠人做事就不会很卖力。歌谣是有点夸大的,毕竟弹棉花是养家糊口的行当,哪个匠人也不会砸自己的饭碗。每次想起这首歌谣,我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弹棉花匠人弓着身子,用棒槌不停敲打牛筋做的弓弦,随着“梆梆、嗒嗒”的美妙声音响起,那些铺在门板上的棉花随着弓弦的跳动四下翻飞,空中飞舞的细丝飘满了整个堂屋。

弹棉花在农村是一种比较吃香的手艺,秋收后匠人们便挑着弹棉花的全部行头,走村串巷上门给人弹棉花。一张五六尺长的大弹弓和牵线杆,再加上木槌、木磨盘、篾条、棉线球等,就是弹棉花匠人的全部家当。

一旦被主家招上门,匠人就会让主家把堂屋收拾好,并把长凳子摆好,找来几扇表面比较平整的大门放在凳子上面。随后,主家把新棉花和旧棉被抱过来,放在门板上。这时候匠人就要开始弹棉花,只有将棉花弹活,丝缕理清才能拢成棉被形状。

弹棉花不仅是费力活也是个精细活,匠人背起大弹弓,左手持弓,右手握弹花槌,双手灵活配合,随着弹锤起落,“嘣嘣嘣”的声音响起,洁白的棉花絮上下翻飞,四处飘舞。将旧棉花弹松一面后,匠人放下弹弓,用几根竹篾条伸进整堆棉花底下,将棉花翻过面来再继续弹松,大约一上午时间,一床新棉被便具雏形。

午饭之后,匠人稍微休息一下,就开始牵棉线。匠人将有车轴的棉线球定位在板面右前角,将线头穿入弹弓前端铁环中,再腰悬弹弓,左手执弓,右手抓住线头,让帮忙牵线的人站在对面。匠人用弹弓把棉线传给助手后,把弹弓往左一摆,手中又抓住棉线时,对方便掐断一根头,另抓住一头。两人配合默契,将线一根一根对角均匀地拉在棉花上。拉好右角,又拉左角,再换位交叉拉线。每拉一根线,线头要超出棉被边缘三公分左右,以便与另一面衔接。这样循环往复,拉好一面,再拉一面。如是结婚用的棉被,还要用红线或染红的棉花在棉被上铺成“囍”字和寓意百年好合的喜庆图案。最后用圆木盘将棉被四下压结实,正、反面来回不停压,让棉被紧紧相连,既柔软又有韧性。

如今很少见到手工弹棉被了,电动梳棉机取代了弹弓,电动磨盘代替了圆木盘。那一声声“弹棉花哎弹棉花,弹得棉花细又长,半斤棉弹成八两八,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的歌谣也成了远去的记忆。

远去的棉花匠

桂孝树

妈妈的缝纫机

犹记雪菜鲜

钟正和冬日晨雾 张成林 摄

晒秋 汤青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