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

現文／Kuby

7

我們都怕被他人發現太多。

文字，也許只是單純的溝通工具，亦即是死物一樁。

但，當思想與感情沿情絲和脈搏傳送至筆者手握的墨水，筆尖下呈現的便成了活生生的生命體。對於不擅交際，內歛的人來說，文字成為了最妙的知己，閒來便習慣拾筆與文字寒暄幾句。

但，卻又不甘獨賞花香，總期盼着懂自己的人，或是想賣弄一下文筆。把心一橫公開自己的文字，暗暗享受着窺探他人評價的快感。

但，寫得太深太細，又怕讀者發現得太多，甚或有些人總愛對號入座。畢竟並不是誰也能讓自己安心地赤裸以對，用上佚名這似有還無的名字，不用對自己所寫的負責，又免卻了被他與她發現最深處那一塊的憂慮──筆者便安心了。

曝光了，同時又收藏得穩妥。

無法用上佚名這面具又能如何？

詞人黃偉文於自己的演唱會上跟林夕傾訴，若寫詞時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寫進歌詞內，一切會來得太真實，太恐怖，怕聽者知道自己太多，了解太多，所以總愛把真相作出刪改，在詞與詞之間扣上密碼，令其變成一個解不開的故事，或是讓聽者解讀成另一個故事。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不被他與她發現最深處那一塊，詞人便安心了。

擦掉幾行，再加上幾個橫直勾，彷彿到了另一個國度，實情卻尚在原地。但，只有詞人與歌者懂而已。

佚名

我們也怕發現太多。

哇哇落地時

我發現

肚皮以外的光線

心跳以外的聲線

未知　帶我尋找更多

兩歲時

我發現

奶水以外的口感

奶香以外的味道

刺激　令我追求更多

三歲時

我發現

在白板上的人口火

老師吐出的字母歌

知識　引我問得更多

不久

我發現

世界上的發現多得讓我喘不過氣

我不要再發現更多了

春天來臨時

我發現

親情友情以外的心跳

獨有的脈搏引誘我發現更多

走下去

我發現

那與我手心的溫差

溫熱的觸感引誘我發現更多

追下去

我發現

唇齒間的刺激

刺熱的情緒引誘我發現更多

不久

我發現

與我面對的心臟原是冰冷得不懂跳動

我不要再發現更多了

與全新的人　事　物交手時

我發現

從未觸及的世界

好奇令我不怕跌碰地由零爬向壹

由零走到壹

我渴望發現比壹多一點點的貮

由壹走到貮

我渴望發現比貳多一點點的叁

直至我完全的泥足深陷

始末的黑與白都弄得清楚明白

我發現

我再沒有勇氣發現更多的發現

循環

9

怕發現，使我開始懂得欣賞距離。

發現一扇門，好奇心驅使我們發掘更多扇門，進而窺探，不斷循環，直至完整的真相呈現眼前，方捨得卻步，但卻難保此時已傷痕累累。

任何關係一旦開展，人總愛追求零距離，想發現更多，了解更多，巴不得把對方最深處那一塊連根拔起。任性讓好奇心肆無忌憚地擴張，最後成就第二、第三、第四……個潘朵拉，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誰說零距離一定好，把對方思緒過去掌握得一清二楚，對答如流又能如何？站在這就別妄想走到那，獲配這權限就別執意超越界限。保持距離，我們尚可在猜測間加上幻想，好讓雙方在最佳距離之間遊走。但一旦發現了，就沒可能假裝不知道，距離為所知鋪上神秘與安全感。也許因為如此，祂創造我們時，並沒有給予我們讀心的眼睛，而是造出懂說謊的嘴巴和擅於寫灰色地帶的雙手。

能夠承受對方最陰暗一面嗎假如有一秒的遲疑

請好好欣賞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別企圖發現更多

距離

與全新的人　事　物交手時

我發現

從未觸及的世界

好奇令我不怕跌碰地由零爬向壹

由零走到壹

我渴望發現比壹多一點點的貮

由壹走到貮

我渴望發現比貳多一點點的叁

直至我完全的泥足深陷

始末的黑與白都弄得清楚明白

我發現

我再沒有勇氣發現更多的發現

　　人說大學就如社會的縮影：事事有系統依循，人人受政治影響；關係斷不像以前那樣的純樸，人們決不如過去那般的真誠。當初作為新生，陸師弟也跟很多人一樣點頭裝明白，下定決心對新環境新同學皆要處處提防，決不輕易敞開心扉。他心裏描繪著各種大學生為達目的爾虞我詐的畫面、明爭暗鬥的情景，決意在腦中刻下「君子之交淡如水」七個大字，奉「明哲保身」為人生哲理 。 只 可 惜 人 心 肉 造 ， 過 了 幾 個 O C a m p 、 O Night，他還是將一切保險謹慎拋諸腦後、放開懷抱，對新朋友來者不拒，漸漸加入各個組織、圈子，變成各個WhatsApp群組的會員，在Face-book加入一個又一個的新朋友，踏上大學生的新旅途。

　　作為新生的陸師弟發現，如此陌生的環境，竟有如此多的人接受自己「埋堆」，大學生活如此精彩輝煌，難怪大學生們都夜夜笙歌。又發現，如此陌生的人們，竟有如此熱血的人們「上莊」、「嗌莊」，大學生果然團結熱血、義薄雲天。他被一幕幕感人肺腑的畫面潛移默化，漸漸相信自己也可以成為這個熱情鼓舞的校園的一分子、可以找到自己的歸處，可以有一群真摰的好友。他發現大學生其實很簡單，沒有種種陰謀詭計、沒有種種虛情假意，只有一股衝勁和義氣。這些

亦是很多O Camp希望帶出的道理，讓新同學不再收收埋埋，鼓起勇氣交朋結友。這股信心，幸運的同學或者可以一直堅持到畢業為止，決不動搖；遺憾的是，這種幸運的人應該是校園中的最少數。

　　陸師弟開始發現身邊充斥著不少虛假的事物，事物背後比想像中黑暗得多，組織的團結如是、人們的友情如是，唯一分別只是隱藏的技巧提升到大學生的級數了。大學生作為準社會份子，大多精於以最好一面示人。中學的那份真性情，已經被很多門面功夫取代；無他，大學是通往大世界的最後一步，要進入大世界就必須進化成「世界仔」，這是常識吧。大學生明白了關係的重要性，所以來者不拒，凡自投羅網者，先收為聯絡人以評估其價值，再決定如何處置。利盡途疏成為了校園裏每天上演的鬧劇，信任成為了天真的代名詞。上至學會組織間的鬥爭、吞併，下至做Project的組員在背後的抹黑、誣蔑，校園的每一處都提醒我們，世上沒有永恆的同伴；抱怨的人，只是入世未深、等待著被吃掉的人。走到這裏，陸師弟已經成長了，他已經明白了在社會生存的要訣，離成為「世界仔」只差親身體驗這一步了。　　然而，作為一位成功的「世界仔」離開大學，

11

從大世界發現小美善大學生除了證書還得到了甚麼？「真摰的朋友們」，很多人都會這樣回答；當然，他們心中的正確讀音是「關係（Connection）」。求學生涯當中，陸師弟亦帶回了種種的「發現」。發現組員被抹黑、被欺騙，發現莊員間互放暗箭、互搞排斥，發現小學時代種種幼稚可笑的陋習都重現眼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亦開始默認這些行為，甚至加入他們了。一切只需冠以「社會亦如是運作」之名，就可以拋諸腦後。他發現人與人之間不過泛泛之交，Why so serious？人因有發現，才明白有必要改變；為適應環境隨之而變，是為成長。自己應如是，別人更應如是。漸漸地，陸師弟發現自己不再期望擁有真摰的友誼，不再奢望得到永恆的同伴；在他眼中，表面真誠的人，只是虛偽到極點的成果。

　　終於有一次，陸師弟親眼看到自己在背後如何被人群起而攻，他發現自己心中除了驚嘆WhatsApp的便利外，就只有淡然的失落；果然，這個圈子也已經到極限了，是知難而退的時候了。即使眼看著自己離開後，群組又向另一個組員出手排斥，陸師弟仍舊出奇地冷靜。他已經麻木了，已經忘記了要為甚麼人跟甚麼事傷心。眼看著聯絡人清單上，數十個設定了拒收訊息的群組，數百個設定了顯示離線的聯絡人，陸師弟

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大世界。大世界之中，一切都是陌生的。這些被設定為隱藏的項目，是不論如何大叫，聲音都傳達不到的地方。反正，各有所需的時候，門又會再一次打開，聲音又自然會再次流通。這就是大世界。陸師弟眼中，這種醜陋是很正常的事，完全沒有看頭。

　　然而最有趣的是，眾多關在門外的聯絡人之中，偏偏就有幾個是沒有設定靜音的。在一片靜音符號之中顯得異常突出的這幾個人，有著甚麼意義？有所謂患難見真情，這幾個可以放心交心的就是虛偽城市中少數的淨土，做事決不矯揉造作，雖不問世事，亦不為世間所污染；雖無利可圖，亦不為利慾所薰心。他們會在陸師弟被群起而攻之時，默然嗟嘆人們的虛偽無聊，最多就是去跟受害人談談，安撫一下他們；雖不至能令他對人性重燃希望，但最少令人不至絕望。其實，每個人身邊都總有幾個正直真誠的人，只不過人們都沉醉於與其他人之間的爭鬥，沉醉於與其他人一起上演的一場場鬧劇。大世界如此黑暗，理應令人更容易發現生命中那一兩點的光芒。陸師弟，與其執著於「世界仔」那扭曲的友誼，倒不如欣賞大世界中的那幾個異類──那幾個比任何人都更值得信任的「真心膠」吧。

文／陸浩

Learning of a Teacher’s Death

17th February, 2013

Funeral

They provide this kind of disposable black caps at Jewish funer-

als, in case male visitors don’t have something to cover their heads with. I

didn’t know the teacher who taught me English for seven years was Jewish,

until he died. We weren’t so close. Now the funeral is over. I got on an

MTR train. The black cap, known as a , was in my shirt pocket. I think I

won’t be throwing it away.

15th February, 2013

Learning of a teacher’s death

Today, I have learnt of ES’s death. I was aimlessly scrolling

down Facebook when I found out, thinking I would go out for some lunch

in probably ten minutes. Then I came across a post that said, “ES, you

were a good teacher. We will miss you so much. RIP”. It must be a joke, I

thought. I checked ES’s page to see how he’d been doing. Then I saw his

funeral arrangements.

I scrolled down to read through every mourning post, some from

his relatives, some from his friends, and some from his students. I didn’t

know when he died and what he was died of. All I could make out was

something about hospital and blood pressure.

I scrolled down further to the posts made before he died. There

was a series of posts saying the same thing, “happy birthday”, and all of

them were “liked”. He had his 47th birthday less than a month ago. I didn’t

make a post on his birthday. One of those posts read, “Happy Birthday

young man!”

I went further down, and there was a link to a video of Coldplay’s

live performance of “Fix You” in 2009, posted over a year ago. I played it.

I looked through his photo albums. There were travel photos, photos with

friends, gathering photos with students, and photos of him in the class-

room, laughing at the camera after being pranked by students.

I logged on to the site of the tutorial school ES owned. It said

“New Year, New Courses!”

When I went out for lunch, it was tea time.

TEXT / Victor Fung

13

22nd January, 2013

Visit next year

I didn’t have class today, so I went to ES’s tutorial school

to greet him happy birthday. This time I counted. The school is

nine MTR stations from home. Sitting in the train, I imagined how

it would be like if he asked me how my first semester was. I would

tell him about my GPA of 3.98, so he would be proud of me or

something.

It was 2 o’clock when I got there. The front door was

locked. I looked at the window on the door and could only see my

own reflection. There was no light inside. He wasn’t there. Should

I write “Happy Birthday from Victor” on some scrap of paper

and put it in the mailbox? No, I thought it would be a stupid idea.

Should I wait till he come back to teach the after school classes? No,

I thought I had better things to do. I had books to read.

I will visit on the same day next year, with a present. I

will buy him a tie.

14th September, 2012

Keep in touch

Today, I had my last lesson at ES’s tutorial school. Uni-

versity has already started for a week. I think I am now too old

to be in a classroom with secondary school students. In the liter-

ature class, we finished watching the last scenes of “The Hunger

Games”. After the class, ES spoke to me. Those will be the last

words he spoke to me for a long time, probably till half a year later.

“Work hard in university, Victor. Sure you will,” he said.

I just nodded. Or maybe I said “Yes, I will”.

“Keep in touch,” he also said.

I must have muttered something like “yeah” or “sure”.

I had to leave. I was late for the Karate class at CityU.

April, 2012

Anecdote

“I don’t have suits,” ES said, under a context I can’t recall.

“Really?” a classmate doubted, “Then what do you wear

for weddings?”

“I have a jacket,” said ES.

“You have a jacket but no tie?” I said.

“No tie,” said ES.

“And the same jacket for both weddings and funerals,” I

said.

He replied, “Yes”.

I think I made everybody laugh. Or, maybe they didn’t

laugh. I don’t remember.

”In those funeral scenes in gangster movies, gangsters

always dress in black suits, and they always have umbrellas with

them,” I said.

“And it’s always raining,” said a classmate, chuckling.

“Block reporters with umbrellas and makes sure the

boss’s relatives aren’t caught on camera,” he said as he moved his

hands in the air like he was holding an invisible umbrella.

　　嘹亮的蟬鳴一聲接一聲，呼喚著夏天。

　　農田上種滿金黃色的玉米，那青綠的葉子被太陽烤得翻卷起來，軟軟地垂在泥土上。乾燥的熱風一陣陣吹

來，泥地上的裂縫多開了個口子，又爬出一群黑色的蟲子。阿漢頂著草帽，瞇起眼，臉頰佈滿了細細的黃沙。

他雙腳插進泥土，一身黝黑的肌膚挑著扁擔，澆了水，手掌平放額前，抬起頭，怔怔地仰視著太陽。

　　紅色的太陽依舊是那麼毒，在藍天下散發著十二道刺眼的金光，似乎六十多年來都沒有改變過。

　　「什麼時候下雨呢……」他喃喃自語。

　　阿漢幹了半世紀的農活，逃過難，當過兵，捱過餓，進過牢，批鬥過人，也被人批鬥過。活到五十幾歲

時，沒再遇上什麼大風大浪，便趕緊娶妻生子，過安穩生活。大兒子建國目前十四歲，在城裡唸初中，每逢寒

假暑假回家一次；小兒子偉業六歲，沒有讀書，打算再過兩年就讓他一起種田。如今社會和諧，沒什麼動亂，

自己也有點積蓄，阿漢覺得生活算是豐足了。

　　去年，這條不起眼的小村莊來了一群政府人員，他們把四周光禿禿的山坡都塗成綠色了，據說是當地政府

正在推廣綠化。今年，家門口剛剛鋪好一條瀝青路，當地政府說要發展經濟，引入外地投資。結果外資還沒引

進來，就引來一堆挖蟲草和偷獵的人。

　　阿漢望著這條灰色瀝青路，它宛如大地上一道炙焦的傷痕，一直延伸至無限遠方。路上氤氳著熱氣，在模

糊的視野中，一個小黑點自遠而近。對了，阿漢想起大兒子建國今天就要回家，應該是他騎著自行車回來了。

　　「爸爸！」

　　阿漢放下手裡的活，將兒子擁進懷裡，粗大而龜裂的手掌擦拭著兒子臉蛋上的汗珠。他將草帽戴到建國頭

上，蹲下來，雙手放在兒子肩上。

　　「爸爸，我在學校學到許多事。」

　　「喔，你辛苦了。起風了，趕快進屋吃飯吧，阿唐和弟弟都在等你呢。」

聽說， 我們祖國很強大文／羽空

15

　　阿漢牽著兒子的手，走進他們的小瓦房。門前的幾隻公雞脹大紅色的脖子，「喔喔」叫了幾聲。

　　午飯很簡單：一盆抓牛肉，幾根玉米，一鍋粥。一家四口圍坐在木桌旁。

　　母親唐婆摸著建國的腦袋，在他碗裡多放了一隻煮雞蛋。弟弟偉業玩著哥哥的半截鉛筆，「叮」的不小心掉在

地上，給唐婆作勢打了一下他的小手。她打開那台老式的大電視機，畫面裡忽明忽暗地播放著趙本山的小品。

　　「爸爸，媽媽，我這次有大發現！聽政治老師說，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成為世界的第二大經濟體，擁有全世

界最多的外匯儲備了！我們國家現在很富有，連美國人都借我們錢！」

　　建國興奮得睜大眼睛。阿漢「喔……」了一聲，好像沒懂，可聽到「國家很富有」時，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喜悅。

　　「老師還說，我國紅酒消費量的增長迅速，十年內就會超越美國，成為世界上第一大紅酒消費國！我國的摩天大

樓也會愈蓋愈高，將來長沙會造一幢八百多米高的大廈，成為全世界最高的建築物！」

　　阿漢默默聽著，黑色的眼珠映出了光彩，手裡的碗也有點顫抖。弟弟嘴裡含著鉛筆，兩隻小腳在板凳下搖晃，板

凳一陣「咯吱咯吱」。

　　「老師又講到，我國科技發展與日俱進，研發了世界上第二快的超級計算機。另外，我們的宇航員完成了太空漫

步，五星紅旗在外太空飄揚！去年，天宮一號和神舟九號對接成功，國家下一步就要計劃登陸月球！」

　　阿漢的眼眶濕潤了。似乎有一團火焰，點燃了他心中那股遙遠而神聖的情感。他的心在沸騰，他的心在高呼，內

心的驕傲和自尊頓時前無所有地膨脹開來，只覺得他之前受過的苦難根本不值一提。眼前簡破的小瓦房似乎變成了

金碧輝煌的摩天大樓，他們全家坐在豪華的紅木傢俱上，一面享用著美酒佳餚，一面觀看著液晶電視裡的新聞。新

聞中，鮮紅的國旗已插在月球上，激昂的國歌在無垠的外太空奏響。

　　他雙手撐著木桌，緩緩站起，宛如一尊沉睡的石像在長眠中甦醒。桌上的杯盤都震了起來，一道淚水自他眼角

流下。

　　只聽「叮」一響，弟弟嘴裡的半截鉛筆掉進破碗裡。

聽說， 我們祖國很強大文／羽空

　　「哥哥，你剛才講的那些紅酒呀，大廈呀，計算機呀，飛船呀，到底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啊？」

　　弟弟歪了歪腦袋，轉轉眼珠。

　　建國一陣愕然，登時說不出話了。

　　──是啊，究竟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阿漢眼睛變得有點呆滯，他喃喃地嘀咕幾句，便慢慢垂頭坐下。

　　「什麼跟什麼的，快吃飯吧。」

　　唐婆用面餅包好牛肉，塞到建國面前。

　　「柴米油鹽又漲價了，今年收成好的話，就能把之前欠韓家的債還清。建國難得回家，我去把之前喝剩的半瓶燒酒拿來

吧。一會吃完了，老頭子拿些茅草去補補屋頂，它又漏了。」

　　說著說著，那台舊式電視機的畫面變得一片模糊。唐婆走上前拍了拍機頂，它便恢復正常。

　　「孩子，多吃點吧。」阿漢把自己的玉米棒夾給建國。

　　「爸，你也多吃點。」

　　風刮得緊了，捲起漫天黃沙。再過兩年，黃沙也許就會埋葬這片農地。

　　鮮紅的太陽至今仍炙烤每一片神州大地。在這片古老的黃土地上，還有無數雙黑色的眼睛巴巴地盼著甘霖。

17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幾乎每天下午五時左右，我都會去學生宿舍的頂層，一直呆到日落西山才回房間。最初室友以為我是晾衣服去了（宿舍樓頂是晾衣服的天臺），但見我兩手空空離去，身無一物歸來，不禁問起我去頂層天臺做什麽。我神秘一笑，故作高深答道：「洗澡。」嚇得她將手掌覆上我的前額，試探我有沒有發燒。

我並沒有騙她，我去天臺的確是「洗澡」了，不過是精神上的沐浴。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發現遠眺有利於身心健康，於是登上宿舍頂層的天臺放眼遠望。半個小時下來，果然鬱氣紓解，耳清目明，說不出的輕鬆與暢快。從此便愛上了這頗具古意的登樓遠眺。

宿舍的頂層設計得很巧妙。空曠的石地板上搭著一排晾衣架，掛在上面飄飄隨風舞動的衣衫像極了宋詞中的「風簾翠幕」，空出的地方很寬敞，可以散步；然而大家

通常晾上衣服就匆忙離去，這天臺就委屈似的，長久地空著。天臺周圍是高及胸口的堅實石欄，即使俯察地面品類之盛時也不會恐高，心中滿滿的是厚實的安全感。

站在石欄前放眼望去，隔著森森的高樓大廈，一汪海水世外桃源般存在著，藍瑩瑩的，好像鋼鐵森林中水汪汪的大眼睛。這個時候，參差錯落的建築物們是死的，是行將就木的老人；而那一汪海域是活的，來往的船隻悠閒地逡遊著，在海面上拖著一條乳白色的尾巴。雙眼所能看到的極點是幾座帶綠色的海中小島，虎頭虎腦的，形狀像極了北方家鄉的饅頭，思鄉的味道參在裏面，愈發顯得這些小島蔥蘢可愛。

有時天陰，海，灰濛濛的，沒有絲毫藍色參雜其中，若沒有海上行駛的船隻，會讓人誤以為那是一大片空曠的陸地。這時的海是調皮的，用障眼法掩蓋自己的存在——可見眼見也不一定為實。

天臺沐浴文／昱湲

每天傍晚極目遠眺，俯仰之間想起了老杜的那句「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我雖無眾山可覽，但有妙曲且聽。不得不承認高科技確有好處，小小一個MP4讓隨時隨地享受音樂成為可能。天臺望遠，有歌曲縈繞於耳畔，這種感覺實在妙不可言。聽Enya的歌適合抬頭看天，那空靈純淨的天籟之音與通透聖潔的藍天白雲相得益彰，此時的天空愈發純美，似剛剛沐浴後熟睡中的嬰孩；聽陳奕迅的歌適合看向鋼筋水泥城市，他那低沉喑啞的嗓音，熟悉又略帶傷感的旋律，白描出屬於這座城市的寂寞與無奈；聽Bandari的鋼琴曲適合望向遠方的海，想像那或靈動或舒緩的音符怎樣繾綣在黑白琴鍵之上，流淌於青山綠水之間，和著切分音在夕陽下舞蹈，又欲隨著小三和弦乘舟去天邊的海，日邊的山……最妙的是，幾百首歌隨機播放，因 此 永 遠 也 不 知 道 下 一 首 鑽 進 耳 朵 裡 的 是誰。連接兩首歌之間的幾秒鐘是充滿興奮與期待的，正像電影Forrest Gump中的那句經典臺詞：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個的滋味。（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 are gonna get.）

有一段時間，下午五點左右不得閒，因此也曾試過在其他時間登臨天臺，卻並不稱意。清早的天臺是凍白的，瀰漫著迷蒙的霧氣，森森地透著寒意。整座香港都還沒醒，我 也 無 意 於 驚 擾 睡 夢 中 的 天 臺 。 中 午 的 天臺則顯得過於熱情，明晃晃的大太陽正當頭頂，光暈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更遑論定睛遠眺。這時晾曬衣物的人最多，我也不想為飽一己私欲，以塞往來晾曬之路也。夜晚再看時，白天那碧瑩瑩的海已被夜色掩蓋，海上那幽綠的小島也變成淡黑的顏色，仿佛踴躍的鐵的獸脊般讓人不敢親近。白天那些冷冰冰的高大建築物，此時像活了一樣，層層簇擁著，擠來擠去，互相攀比著誰的燈光更璀

璨，誰的人潮更洶湧。萬家燈火，熱鬧非凡，只是這熱鬧並不屬於我這個異鄉人。因此調開課程表，盡力做到每天下午五點都有空，也終於順遂了心願。

天臺遠眺的時日久了，我也常想，這裡是個浪漫的好去處呢。微風拂過，四周傳來幽香陣陣——雖然只是洗衣液的檸檬香或薰衣草香，但也足以醉人；餘光所過之處，有天藍色或粉紫色的布簾在高高的曬衣架上依依飄揚——雖然只是床單或窗簾布，但也足以怡情。

古時有無數遊子登高望鄉而抒愁情，正所謂「花近高樓傷客心」，有「獨倚危樓風細細」的，也有「百年多病獨登臺」的。然而，縱使我再怎樣滿腹愁緒、孤獨失意，我都無法理解這些遷客騷人為何將登高望遠與心中所憂聯繫起來。依我看來，登高望遠實在是賞心樂事：一則舒緩視覺疲勞，有益身體健康；二則有助於凝神靜氣，保持「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的良好心態；三則青山麗水，秀色可餐，可盡覽天邊美景，大飽眼福；四則佳音妙曲縈繞耳畔，秀美風景似油畫展露眼前，有利於培養藝術細胞，陶冶情操；五則天臺微風習習，雲卷雲舒，可回想童年記憶，思考人生問題，餘韻無窮……好處難以盡述，這天臺望遠分明就是心靈的沐浴，思想的洗禮。

漸漸地，我室友也被我所感染，在下午五點左右，就拿著MP4出現在我眼前：「一起去天臺洗澡？」

　　小生是一名過著朝十晚十一的美術指導。一天，他突然被解僱，事業從此一落千丈，而他的人生就這樣迎來終結，於眾人的記憶中消去。你或許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但世事恰恰就不是為合理而誕生，反而是在誕生後才定義何為合理。

　　故事發生在小生被解僱後的一小段日子。那些日子，小生如常駕著車到處去，為已失去的工作尋找合適的佈景、合適的道具。就在一條暖和晴朗的街道上，小生與一名樹下的少女邂逅，不自覺地拿出手機拍下這決定性的瞬間，同時亦結束了自己的閒暇，恰如一根中途熄滅的蠟燭。不論停在哪兒，那都是一個終結。

　　也許，在另一個時空裡，小生沒有停下來，而是上前跟少女打招呼的話，那麼小生的生命便會因此而有所改變。然而，對於這一刻的小生而言，這一瞬間成了他一生最感動的時刻。即便另一時空的自己跑過來，建議他不這樣做，小生還是會因為感動而拍下這瞬間。感動無法販賣，亦無法複製，就是只作為一個人的真實存在著，亦只對當事人有效。

　　然而，感動是無法捕捉的，好比人們無法走到天堂，只能走向天堂，哪怕死亡亦只是過程。留下來的相片，不過是證明，猶如小學時代的紀錄冊。但諷刺的是，小生為了捕捉蠟燭熄滅的一刻而使自己的生命熄滅了。因為永遠熄滅，所以才會有悔恨，才會想要另一時空的救贖，以致日後的救贖皆不可以逆轉悔恨，人只能擁抱殘缺。同時，正因為熄滅只有一次，所以悔恨與救贖被無限放大。假如世上只有一顆鑽石，一磚黃金，那麼它們便是無價，因為它們不可被代替，正如生命的無價。

窺文／東京熱

　　往後的日子裡，小生總是跟蹤這名少女回家，日以繼夜地偷拍，並把所得的照片與影片製成只屬於他自己的電影。此刻，小生的人生已達到飽和，若再追溯便會成為負數。事實上，小生的生活便只能是上一刻感動的劣化版，在嘗試重演的情況下沉進虛構的真實，猶如夢境般追隨自己的遺精。在這意味上，起始的那份感動便是惡的存在，因為它所投射出的是一個無限延伸的願景，但現實卻全是有限，是故一切愛戀、價值、思念皆是導人自盡的俄羅斯輪盤，即自毀的路上才有快感。

　　最無奈的是，這一切均在小生意識到的情況下進行。小生意識到快感，意識到崩壞，意識到自身的終結，意識到人類所嚮往的正是這不斷重撥的旋律，即自慰、卡農、人類文明、幸福全是建基於過去的積累與增幅。它們所指向的是被定義為惡的終結，以致之前的盡是善。

窺文／東京熱

「從『時光隧道』出來，往右邊走，是山園小徑……」老師滿含笑意地對我們說。我坐在下面暗自淺笑——對於那條山間小徑來說，我已然是常客了。那是一塊不大的地方，繁華喧鬧的商場與書聲琅琅的教學樓之間，有青樹翠蔓，有亭台樓閣，有亂花漸

欲迷人眼。因為佔地面積不大，所以小徑曲曲折折，以做到移步易景，擴寬有限的視覺享受；中間是平坦的石路，兩邊有凹凸不平的深色鵝卵石，光滑瑩潔，在日光的照耀下，隱隱地泛著灰亮的光。周圍遍植佳木，名字千奇百怪，趣味無窮：有充滿詩意的「重陽樹」，喚起我對家鄉的思念；也有令人忍俊不禁的「雞蛋花」，讓人餓意頓生。

同樣是「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不同的是，山寺後禪院是「曲徑通幽處」，而山園小徑是曲徑通「鬧」處。一條小石子路，連接的是兩頭喧鬧的大學校園，有時會在這裡聽到小徑盡頭的汽車馬達轟鳴和熙熙攘攘的人流聲，動中取靜，更顯餘韵無窮。

可惜急促的生活節奏和接連不斷的Deadline，讓大部份人無意捨近而求遠走山間小徑。這裡的美麗是孤獨寂寞的，然而，它畢竟存在了。

山園小徑文／昱湲

23

我最愛這裡的小瀑布。當初見到那細細的幾條水流羞答答地鑽進那一方小小的水池，不禁啞然失笑──見過太多大瀑布，飛湍瀑流，砯崖轉石，這眼前的怎能算是瀑布？但後來細細品味之，被其江南女子般的婉約清妙所感染。水並不算清，也是有魚的緣故，不過更增其朦朧美。水底有石，表面佈滿青苔，油油地招搖；微風會時不時吹皺水面，與流珠瀉玉、濺入池子的水花交相呼應。陽光晴好的時候，會有烏龜爬上水中嵁岩，怡然自得地曬太陽，黛綠色的殼甲厚重而斑駁，似歷經日曬風吹，滿刻經文的古樸文物。而那雙靈動的，烏溜溜的小眼睛又分明在告訴你，它還很年輕。

月景尤其妙不可言。月華如練，一瀉千里，似九天玄女的素白織錦，無聲抖落在人間。此時的小瀑布泛著粼粼波光，如敲晶碎玉的「叮咚」流水聲使這裡的夜晚越發顯得幽靜神秘。草叢中的蟋蟀、蚱蜢們聚在一起講著不足為外人道的悄悄話；草叢中休憩的鳥兒有時會被驚飛，「撲騰」一下振動翅膀，竄上樹梢。

桂花樹仿佛在夜晚更加清香，有著絲絲深入心肺的清涼的甜，也有如新摘青杏般淡淡的酸。路邊的細竹一改白天裡的矜持沉靜，隨風扭動著纖細的腰肢，煙視媚行，翠碧纖細的葉尖騷動著周圍一草一木的心。

我和戴母親去了一家很有意思的樓上Café，叫「阿貓地攤」。賣的不過一些精緻餐點，價格不菲，但Café的賣點不在餐點本身，而是滿屋閒逛，形態各異的一群活貓。

沒錯，是活貓──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和戴母親會千里迢迢從九龍塘跑到銅鑼灣的主因。雖說銅鑼灣千奇百怪的樓上店不一而足，不過將活貓和餐廳聯繫在一塊其實是件非常危險的事兒。要知道，貓是典型的廚房災難，一爪子下去便能秒殺所有盤中餐，而那邊廂的店員還悠然自得地在櫃檯上給曲奇餅畫上貓臉……多麼可怕。記得高二的時候有次偷偷在校園內騎車，騎到一處小徑突然感覺車輪前頭壓到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一隻正在曬太陽的貓……的尾巴……貓尖叫一聲憤然離去，而我從此再也不敢在校園範圍內騎車。

阿貓地攤

文／阿呸

25

言歸正傳，回到阿貓地攤。進店之後我發現我犯了個基本常識上的錯誤，貓是世界上最靈活卻也是最慵懶的動物，就像AC米蘭可以是歐洲冠軍也可以輸給任何一支魚腩的一個道理。有兩隻貓趴在店門口的小桌上休息，任憑無數客人前來調戲而不為所動，半瞇著眼睛，那表情簡直就跟享受美女按摩的色狼如出一轍。我這才發現，餐廳是個培養懶貓的絕佳之地，各取所需，自得其樂。也就是貓咪慵懶地伸個爪子，整家小店瞬間萌了起來。

其實我是個很沒有貓緣的人，任憑多少人說我跟貓有多像多像，一個無可辯駁的悲催事實是，整家店的貓都無視我的存在。我很佩服阿貓地攤的老闆，養著一列世界上最倦怠卻照樣生錢的員工。有一隻肥胖的灰貓躲在戴母親的椅子底下，前來調戲者無數，怎奈貓兒巋然不動，任憑我拽它耳朵捏它臉也一聲不吭。最後它終於爬出椅子，正當我懷著「人貓友好」的心情伸出手要同貓爪相握時，它刷的一下扭頭便走。剩下我同戴母親在心裡默默流寬麵條淚——當然我們不可能理解貓的邏輯，很明顯作為一隻貓，若看見倆嬉皮笑臉的女生朝它走來，心中想到的詞必然是「被調戲」而不是「人貓友好」。就好比魚腩和鮑魚，於貓而言只有發黴與否的區別……好吧，我承認其實我對貓一無所知。它們是最難從眼神上判斷的一種生物，一直在勾引顧客，卻從未讓上釣者得逞。

餐廳的食物和甜點還是相當不錯的，尤其鍾愛畫著貓臉的燉蛋，口感極佳。順便推薦一下生芝貓（其實就是煙肉蝦卷），食物質素超好。不過當最後接過帳單，帶著幾乎不曾果腹的肚子付出六十多個大洋的時候，還是有些哭笑不得。

世界就是這樣。因為貓神秘的魅力和被反調戲而精彩。

　　「嚶嚶……」　　青綠色的紡織娘在夜間細語。　　螢火蟲在草叢間飛舞，深藍色的夜空彌漫著一團團微黃的光芒。　　我依附在一棵夾竹桃上，吸吮著甘甜的花蜜。　　今晚，賽勒涅女神也沒有來呢。　　她該不會躲起來了吧？　　已經好幾晚不見她了，只覺得渾身不舒適。 　　──我得去找她。　　身體深處彷彿響起了一把聲音，召喚著迷惘的我。　　嗯，一定能找到的。我是天生的飛行高手，只要跟隨神的指引，沒有我到不了的地方！　　於是，我揚起乳白色的翅膀，乘著冷徹毛管的寒風，順著神的旨意，朝一個方向飛去。　　遠遠聞到一陣燒焦的臭味。我按著本能，飛到了人類居住的巢穴。　　只見他們用樹木和禾草的殘肢搭起了巢穴，巢穴上方有個冒著煙的巨大火山口，穴前是一大片光滑的透明石壁。　　我飛到石壁上視察，映入複眼的是一團澄澄的白光。　　……啊！　　這，這不就是賽勒涅大人嗎？　　她怎麼會出現在人類家裡？　　噢，肯定是可惡的人類把她藏起來了。　　自私的人類，總是想把一切佔為己有。　　要盡快把這件事告訴大家，一起想辦法才行！

　　不一會兒，石壁上就開起了昆蟲大會。　　「飛蛾說他發現人類將賽勒涅女神藏起來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蚊子姐「嗡嗡」地細聲道。　　「看！那團聖潔的光芒！錯不了，肯定是賽勒涅大人！」蜻蜓大哥震動他腹中的共鳴器，尖聲道。　　「果然沒錯……說起來，這塊透明的石壁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一塊千年寒冰，人類用它來擋住我們。」　　枯葉蝶公公一面說，一面擺動頭上的觸角。　　「你們看，想從這裡進去，只有兩條通道：千年寒冰的左上角和右上角。」　　只見左上角掛著一個蜘蛛網形狀的紫色箱子，散發著強烈而怪異的銀光，連黑夜周圍的灰塵也照得一清二楚；右上角則是個可怕的巨型漩渦，像龍捲風似地高速轉動，彷彿要把周邊的空氣都吸進去。　　「左上角這東西叫雷火網，是人類從神盜來的不祥物，溫度很高，千萬別靠近；右上角那個叫颶風輪，飛近的話會被切成碎片，大家要小心。」枯葉蝶公公語重心長地說。　　我趴在寒冰上，觀察著人類的一舉一動。　　人類在聚餐。牠們把焚燒過的陸生動物和海獸的屍體，用尖銳的金屬切碎，然後放進牠們蠕動

小夜曲文／羽空

的口器裡。　　真是太醜惡了。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可怕的進食方式。　　就在牠們的食物旁邊，賽勒涅女神散發著柔和而溫暖的環暈，宛如地獄裡的一道靈光。望著她，我不由得怔怔出神……　　砰！砰砰！砰！　　寒冰突然傳來猛烈震動。　　眼前是一張怪異的大臉，張大著血淋淋的口器。　　我反射性地騰空飛起。　　「不用怕，那是人類的幼體。」　　枯葉蝶公公說。　　「千年寒冰會擋住牠的行動，牠傷害不到我們。」　　我緩過一口氣，飛回寒冰上。　　那兩隻龐大的肉掌不斷拍打寒冰。人類的幼體從口器中噴出白霧，於凝結在寒冰上的霧氣上用手指畫了些奇怪的圖騰，隨後離去。　　真是太醜惡了，人類的幼體已是如此，真難以想像成熟體會是何等怪物。

　　「好香的味道啊……我肚子好餓，實在忍不住了。」　　蚊子姐搖搖晃晃地飛向雷火網。　　「人類孩子的血……肯定很美味呢……」　　「快回來！那東西會燒焦妳的翅膀！」蜻蜓大哥劇烈震動他腹中的共鳴器，發出刺耳的聲波。　　只聽「絲」一響，蚊子姐在銀光中化成灰燼。　　「唉……」枯葉蝶公公搖動觸角，深深歎息。　　我沒有心情想蚊子姐的事，只是怔怔望著被囚禁的賽勒涅女神……　　她渾身散發著明晃晃的白光，在黑夜中悚悚搖曳，彷彿在召喚著我。　　──我要到她身邊去。　　「飛蛾老弟，你看，颶風輪停下了。」蜻蜓大哥尖聲道。　　我轉動複眼，朝他的方向望去，那可怕的黑色漩渦果然沒有轉動。　　「要去嗎？」蜻蜓大哥顫聲問。　　「嗯，要去。」　　「好吧，祝福你……」　　「孩子，快去快回。」　　我飛向颶風輪，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萬一它忽然動起來怎麼辦？我害怕被剁成碎片……　　可是，必須回應賽勒涅大人的呼喚。　　我硬著頭皮朝巨輪飛了上去，翅膀也緊張得僵硬起來。　　抵達了颶風輪內部，它的原型原來是五片尖銳的葉子。

　　不敢稍作逗留的我，穿過了颶風輪。　　──一道白光射入眼中。　　啊……我心愛的賽勒涅大人……　　我順著神的旨意，不斷地飛近她，一面興奮地跳起了三日月之舞，一面吟唱祖先流傳下來的歌謠：

　　神啊，

　　感謝祢引領我前進，賜予我光明和希望。

　　若沒有了祢的指引，我根本無法振翅飛翔。

　　追隨祢是生命本能，也是我的畢生願望。

　　還有祢純潔的女兒，那夜空下的一輪昏黃……

　　流螢領受祢的祝福，懷抱夢想在荒野流浪。

　　人類盜用祢的聖名，在大地上肆虐狂妄。

　　何時才能和祢長存，飛向那花果豐饒的烏托邦？

　　噢，求祢不要離我而去，那神聖而久遠的光芒……

　　我的心臟快跳出來了，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在燃燒。　　賽勒涅女神離我前所未有地接近，她那圓圓的身軀是多麼可愛，多麼慈祥……她身上散發的光芒也變得更耀眼，更溫暖。　　……可為什麼我飛來飛去，還沒飛到妳身邊呢？　　這時，我渾身被一團耀眼奪目的白光籠罩，流淌著幸福的暖流。　　賽勒涅女神，終於飛到妳懷裡了……　　……噢，我的身體快融化了……　　但，一切都不要緊了。　　賽勒涅女神……請接納我吧……這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

　　「小傑，你在幹什麼？別再和玻璃上的蟲子玩了，噁心死了。」　　「媽媽，我剛發現有隻飛蛾繞著油燈飛了幾圈，就撲到上面燙死了。」　　「昆蟲都是低等生物，牠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會找死。」　　「……可是，總覺得牠很幸福呢。」

29

　　在山水如畫煙雨朦朧的江南，一座寧靜而旖旎的古鎮，叫鄱陽鎮。因鄱陽湖的關係，它的名字很響亮。在遼遠

的古代，這座古鎮隨著六國統一應運而生，幾千年來，無數人們披著蓑衣順著河流到達鄱陽湖，伴著清晨的露珠摘

下河面的蓮藕。只是，如今鄱陽鎮的人們大抵不知道這些了。他們甚至一生也不曾去過鄱陽湖，只因要忙碌太多別

的事情：誰家的小孩考上了縣中學，誰家要娶媳婦卻辦不起彩禮等等。在一個以人傑地靈聞名的地域，忙碌這些不

浪漫的事情似乎不合情調。然而，在城鎮發展得日新月異的今天，瞭解一個鎮子古舊的容顏，實在不是什麼有意義

的事情。

　　不過當然，並非所有人都這樣。比如，延續數百年的跳蚤市場還是頗熱鬧的，賣雜貨的小夥子吆喝一嗓子，聲

音悠遠綿長，古韻十足，算是舊日的潮汐退去之前的最後一點餘音。不過更多時候，賣者並不吆喝，只是安靜平和

地守著眼前一方位置——比如，賭玉的那個姑娘。

　　所謂賭玉，即直接出售玉原石。原石自然遠不如珠寶店裡的玉光鮮亮麗，在姑娘面前的案几上毫無生氣地躺

著，倒襯出姑娘本人的幾分姿色來。沒人能提前發現原石到底含了多少玉，因此也沒人能預言，這一買賣的命運究

竟是一夜暴富還是血本無歸。這種古老的交易方式在鄱陽鎮已然不流行了，患得患失的年代，鮮有人願意給未知的

未來下注，因此姑娘的攤位前總是門可羅雀。

　　所以，一直生活在鄱陽鎮的李蕭若直到十九歲的夏天才第一次見到賭玉的姑娘。那時他已經離開了鄱陽鎮，

從省城的大學回來過暑假。當年的蕭若還帶著孩子般的青澀靦腆，指著其中一塊四四方方的礦石坯輕聲問：「這一

塊，多少錢？」

　　「一千。」姑娘答。

　　「這麼貴。」蕭若皺了皺眉頭。

　　「不貴了。一刀下去，說不定能發現價值連城的翡翠。」

　　蕭若抓了抓頭：「但也可能什麼也沒有不是麼？」

　　姑娘笑了：「所以我賭玉啊。好孬都一樣的價，有便宜你揀，吃虧也是你擔，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安穩。只

是你們也一樣，大家都不喜歡買風險，所以沒有人買我的玉。」

賭玉文／阿呸

　　蕭若饒有興味地問：「那你做玉器成品生意不就好，好孬都

看得見，大家自然願意交易。」

　　姑娘搖了搖頭，表情一變，似是悲從中來，「小時候，我爺

爺跟我說，他在新婚那天才見到我奶奶的樣子。我還記得，那時

的我還大聲嘲笑他們老封建。後來才知道，原來不管什麼年代，

誰又能真的一早發現自己的另一半究竟是什麼人。」

　　蕭若的眉頭似是不可思議般跳動了一下。姑娘的話雖然淒

涼，投在他心裡卻是暖暖的，像木棉花落在平滑如鏡的水面，淺

淺「噗」一聲。他微笑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佩玉。」

　　蕭若指指自己脖子上的玉觀音：「這個，佩玉？」

　　「是。」姑娘笑了，像荷塘裡溫潤的漣漪。

　　之後的整個暑假，蕭若幾乎天天來找佩玉聊天。佩玉的玉石

一直沒有賣出去，她也不惱，和她攤位前的那排礦石坯一樣冷

靜。只有蕭若來的時候，她的神色才略活泛了些。

　　「生意這樣不好，這些石頭安靜得都要長苔蘚了。」蕭若打

趣道。

　　「奇了怪了，」佩玉淺淺皺一下眉，「這大街上的人啊，個

個忙忙碌碌的，誰不是在努力投資自己的未來。可是未來究竟會

怎樣，現在誰能發現？就算拿這麼多年的歲月做交易，保不齊也

會失敗。結果你們倒好，連一塊玉原石也不敢買了。」

　　蕭若聽出一絲矯情的小抱怨，也不點破，只笑著說：「既然

這樣，不如關門大吉便是。」

　　佩玉輕輕地搖一搖頭，狡黠地一笑，「會有買主的。」她眨

一眨眼，環顧著整個熙熙攘攘的跳蚤市場。這個週末似乎特別熱

鬧，成堆的商品如年貨般摞在擔子上，神采熠熠。不少孩童或商

販前來淘貨，臉上往往帶著一抹喜悅的希冀。當然，這些人當

中，也有剛剛遭遇人生低谷的，他們或是來挑選低廉的貨品聊以

度日，或僅僅想給自己添些人氣，如若碰上舊相識，可以借個肩

膀痛哭一場。

　　只是，佩玉的玉石依舊無人問津。她只是個無聲的旁觀者。

　　那是返校的前一天。接近黃昏的時候，佩玉正打算收攤，卻

見蕭若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有點羞澀地從懷裡掏出一卷帶著體溫

的鈔票，說道：「這玉，賣給我一塊。」

　　佩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無聲地笑了，道，「自己挑一塊

吧。」

　　蕭若有些拘謹地揀了一塊淺赭色的礦石，托在手心。然後他

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小姑娘，不施脂粉，橘色上衣，白色裙

子，小巧的布鞋，黑色的長髮垂到腰際。她的眼神是明亮的，卻

深不見底，像手中的原石般藏著無法挖掘的秘密。蕭若靜靜地佇

立了十秒鐘，突然鼓起勇氣，在姑娘美好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像

一隻蝴蝶掠過驚慌失措的花朵。

　　那天之後，賭玉的姑娘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當然，這並沒

有引起誰的注意，因為她一直如同路邊的草木般默然，無論生老

病死。

　　直到。

　　十年後，鄱陽鎮副鎮長李蕭若上任後的第一個舉措，便是取

締延續了數百年的跳蚤市場。這一舉措引來不少非議，許多原本

對古鎮舊貌漠不關心的人們突然湧現出來，口口聲聲嚷著要保護

歷史風貌。鎮上的居民也是到了這天才驀然發現，浮光掠影中，

古鎮綿延千年的底蘊早已深入每個人的骨髓，如岩石中裹著的溫

潤的玉，其貌不揚，卻價值連城。於是，在居民的不滿聲中，有

好事者開始披露副鎮長的八卦，其中一種說法是：副鎮長曾花大

價錢在這買過一塊玉，珍藏多年後發現不過是頑石，覺得市場的

營運不規範，才一怒之下取締了事。

　　只是沒人知道，就在蕭若去市場視察的當天，他又遇見了佩

玉。

　　她出落成了一個身量纖纖的女人，不算美豔，卻依稀保留著

一絲純淨的氣韻。她的眼睛裡裝滿了寧靜平和，靜靜地望著面前

的礦石坯。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只有蕭若，靜靜地走

到她面前，說：「我要這一塊。」

　　佩玉微笑，「好。」

　　十年前的那個夏天，蕭若帶著佩玉離開了呆了十九年的鄱陽

鎮。他們是否相愛過已不重要，因為到了後來，他們不可免俗地

開始爭吵、冷戰，直到蕭若憤憤地說當年看錯了人，兩人分道揚

鑣。可是多年之後的蕭若想起這件事，卻在寂寥的夜晚不知不覺

流下眼淚。他明白自己發現得太晚了，不是發現珍愛許久的美玉

不過是塊頑石，而是發現，即使這是塊頑石，他對它的喜愛，也

勝過美玉啊。

　　佩玉將石頭放在蕭若的手上，就在那一瞬間忽然皺了下眉

頭，連著乾嘔了幾聲。蕭若正欲開口關心，卻見姑娘臉上幸福的

紅暈如杜鵑花般盛開，漫山遍野。那一瞬間，蕭若的心情突然晴

朗了。他心裡想道：真好啊。

　　後來，跳蚤市場出乎意料地沒有被取締，而鄱陽鎮上賭玉的

人們似乎一夜之間多了起來，總有不少顧客圍著那些玉原石，口

中嘖嘖稱讚。他們似乎相信，這個體內孕育著新生命的女子，面

前擺著的這些石頭，也藏著滿滿當當的希望。

在那白雪皚皚的冬季，長白山上一望無際的樹海儼然童話世界般，放眼望去，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北風吹來，萬樹銀花，潔白的雪浪此起彼伏。

在這長白山下，零零散散的住了幾戶人家，他們在這冬天，可沒心情來欣賞這大自然的美貌，趕緊把屋頂加固，把窗戶用窗紙粘得密密實實的。在他們看來，冬天可不是個好季節。

……

「兒啊……兒啊……在……在我過身後，你要把實話告訴你哥，他實在是太可憐了，要是繼續這樣下去，我怕……咳咳咳……我怕我死了也不瞑目啊……咳咳咳……」一位滿臉蒼容但面目慈祥的老太太，躺在床上，拖著病重的身子，對自己的兒子吩咐道。她像一朵到了冬季的牡丹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留下蒼黃的面容和那教人擔憂的咳嗽聲，叫人不禁嘆息──可能她沒辦法捱過今晚了。

「娘親，您別這麼說！嗚嗚嗚嗚……」兒子的淚水如泉水般，不停地湧出來。臉上隱隱約約透出了傷心和擔憂。

「他這樣為了我們奔波……倒苦了他……我多麼希望……我真的……真的有這麼一個跟你一樣孝順的兒子啊……咳咳咳……」老母親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這句話擠出來，顯得低沉而無力。

「娘親！娘親！」兒子撕心裂肺的呼喊聲也挽回不了這朵黃花的凋謝。

房子裏，只剩下那柴堆「滋滋」的燃燒聲和兒子悲痛欲絕的哭泣聲，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

大雪不知怎麼的就停了，在山腰處的一條小山路上，一支獵人組成的護商隊護著一隊藥商，緩緩地往城鎮的方向走。

「師傅！師傅！你看那山上！看那被白雪壓得沉甸甸的樹枝，一層疊著一層，像一座座尖尖的小白屋，裡面說不定住著那活了幾千年甚至幾萬年的山參精呢！雖然我沒見過，但聽人家說能看到山參精的人，就能心想事成！今天我們上山來，要是能發現一隻山參精，那就發財了！」一個看起來有點瘦弱，長著娃娃臉的小夥子，穿著一身嚴嚴實實的大棉襖，抱著一支洋槍，畏畏縮縮地走在隊伍的後面。

「傻東西！別做白日夢了，今天的工作是把這藥商隊送到城裏去，別瞎想了，專心盯著樹林，要是有強盜或老虎竄出來，別說山參精了，你連你家裡那小嬌妻都見不著了！」在小青年旁邊的一個中年人說道，他魁梧的身子，壯實的肌肉即使被棉襖包著，也能明顯看出，這與自己瘦小的徒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哼！強盜老虎算什麼，有師傅你在，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呵呵。」小青年得意的說道。

「就知道瞎吹牛。」師傅皺了皺眉頭，但看著這個活寶，確實給他沉悶的野獵生涯，增添了不少的樂趣，他還是會心地笑了笑。

「嘭！」「吼！」

當兩人還沉浸在討論打強盜打老虎的時候，響亮的槍聲和雄

長白山裡的精靈文／雞蛋＋鴨蛋

33

厚的野獸嚎叫聲，響徹了整座長白山！驚鳥四飛！

「老虎啊！快來幫忙啊！」

聲音從隊伍的最前面傳來。

「不……不會吧！？這麼靈驗，說曹操曹操到！」小青年嚇得跳了起來。

「別磨蹭！快去幫忙！」中年人連忙把槍拿了出來，上了膛，拉著小青年，跑到護商隊的前面。

可那景象，著實的把小青年給嚇趴在地上，一隻白額吊睛的大老虎，和景陽岡上與武松惡鬥的那隻如出一轍。那長長的虎鬚掛在脖子下，右前腿好像中了槍，被染得通紅，那兇惡的眼神，似乎在渴望著什麼。護商隊的獵人們紛紛拿起槍，把它包圍了起來，地下還躺著一個被虎爪抓傷的武師，被其他人

不怕地不怕的獵人們著實的嚇傻了！

「不要拿那種噴火的棍子對著我！我也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要那車藥材！」雄渾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是人的聲音，是老虎說人話的聲音！

這一隊打退過狼群，擊殺過棕熊的護商隊，被這從未見過的景象嚇呆了。

「這……這老虎……這老虎說話了！」小青年驚訝的說道。

抬去了治療，但老虎似乎沒有盡全力，他只受了點皮肉傷。

十幾人的護商隊，還帶了洋槍，說實話，面對這隻「饑餓的」東北大老虎，沒什麼好怕的。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把這些天

「這深山老林裡還真有老虎精啊！」隊長也瞪大了眼睛。

「我只要藥材，不想傷人！」老虎再一次「說明」，緩步往運藥材的車走去。

「不……不行！這……這是我們辛辛苦苦趁大冬天採來的珍貴藥材！是拿來救人命用的！怎麼能隨隨便便給你啊！」一個長著山羊鬍鬚，鼠眼猴腮，穿著光鮮綢緞的人罵道！乍眼一看那臉面，就知道這肯定是商隊裡的大管家，而且是那種專刮民脂民膏的大奸商。

理由說得冠冕堂皇，救民救世，實際上是想拿這些藥材去翻本，多賺一筆錢。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聽到這句話，護商隊的獵人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洋槍，對準老虎。

「哼，好話不聽，盡想著吃苦頭，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這藥材搶回去！」老虎再次厲聲說道。

正當雙方蓄勢待發，準備大鬧一場時，有一個衣著略顯單薄，面容憔悴的男子從樹林裡跑了出來。

「哥！哥！快住手啊！」男子呼叫道。

「這誰家的蠢弟弟啊，這一跑出來，被老虎吃了怎麼辦？」領隊皺著眉頭說道。

「弟！為了娘親，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把藥拿回去！」這回答的聲音更是出人意料，竟是那隻白額吊睛的大老虎！

「這……這又是在演哪一齣啊？先是老虎說人話，現在是人和虎稱兄道弟！」小青年更加驚訝了。

「各位英雄好漢，我求求你們，我哥他是隻好老虎，求求你們放過他吧，我保證他再也不會出來搶東西了！」男子跪在地上，拉著獵人們的衣服，一個一個的哀求著。

獵人們也慢慢把槍口放下，疑惑和驚訝掛在了他們的臉上，但同時也為這男子和老虎的深厚感情而有些感動。

「哼！別聽這傢夥瞎說！」那鼠眼猴腮的大商人又開口了，「我看這傢夥八成是被這大冷天凍壞了腦子，跟虎精稱兄道弟，這成了精的東西，哪裡會有人性的？今天它搶我的藥，明天就去搶你們的娃子來填肚子！今天不除了這禍害，他日出來危害人間怎麼辦？嘿，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開槍啊！」他拉著那尖尖而沙啞的嗓音，開始嘶聲裂肺地呼喊起來。

老虎似乎有點按耐不住了，也不理其他人的反映，徑直往車子行去。

「你你你，別過來啦！你你你再過來，我就……我就開槍了！」大商人雙手護著自己的藥車，聲音有些顫抖，平時作威作福的他，沒見過這大老虎，開始有點畏縮了，腿還在抖動著。

「哥！你快住手！」男子見狀，立馬沖上去抱住了大老虎，這一情景，再次把所有的人都震驚了。

可老虎一聳身，就把他抖到地上，回過頭跟男子說道：「娘親現在病倒在床上，一隻腳都踏進了閻羅王的地盤裡，沒有這些只有冬天才出產的名貴藥材，怎麼救她的性命？我昨晚上山搜了一

35

夜，天亮才發現被人給摘了，可這藥材產量少，都被他們摘完了，才出此下策來找他們要。可誰知我還沒說話，那二愣子就朝我開槍了。你等著，等我拿到了藥材，咱回去就煮給娘親吃，那保管有用！」

「可娘親她已經……」男子強忍著抽咽，輕聲說道。

「娘親她怎麼了？！」老虎露出了吃驚的樣子。

正當這時。

「嘭！」

一聲槍聲，再次把所有人的驚訝帶到了最高點，當老虎剛轉過頭的時候，一顆冰冷的子彈就從它的胸膛竄進了它的胸膛，噗通一聲，它應聲而倒，口中不停的流出鮮血。

「哈哈哈！想搶我的藥，去死吧！」那大商人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支洋手槍，對著老虎，得意洋洋地笑道。

「哥！」男子再次呼喊了起來，叫得人心惶惶，小青年的眼角也泛起了淚光。

男子摟住老虎愈發寒冷的身子，眼淚不住地往外流，他邊哭邊說道：「娘親她！娘親她剛剛走了！我剛想跟你說，你怎麼就幹出這種傻事來了！嗚嗚嗚嗚嗚嗚……」

老虎吃力的說道：「傻弟弟啊……不要哭了，我這不是陪著娘親……一起走嗎？路上有人陪著她……她就不會……」老虎又吐了一口鮮血，「不會那麼寂寞了……」

弟弟強忍著淚水，你不是我哥哥，這一句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他笑了笑；「請你一定要照顧好娘親啊，我的哥哥。」

所有人都沉默了，剛停了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那潔白的雪花，飄落在老虎的身上，被那鮮血染得紅彤彤的，地上的積雪也慢慢紅了起來，雪安靜地下著，只留下男子低聲的抽泣，徘徊在長白山銀裝的山林裏，不停的迴蕩著，迴蕩著…………

埋葬了老虎和老太太後，獵人們湊了點錢給了男子，叫他有空到城裏來，大家幫他找工作……

「徒弟，我想，你說的山參精或許真的存在。」魁梧的獵人在回城的路上略有感悟的說道。

小青年，摸了摸腦袋，似懂非懂。

他把手翹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打獵多年，我也遇過一些妖怪，可是，像這種如此重恩情的，我還是第一次發現。我想，幫他實現願望的老虎，一定是在山上生活了幾千年的……神秘的……」

「話說回來，將兒女推下山崖的……是不是老虎啊？」小青年傻乎乎的問起來。

「那是獅子！」中年獵人敲了他腦袋一下。

兩個人又開始打鬧了起來……

長白山的雪，還在下著，在那茂密的山林裡，寒風凜凜的吹著，樹影和雪花交織在一起，似乎隱隱約約看到那山參精靈在跳著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