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10日 星期五

编辑/陈凯一 美编/尹莉 责校/项战 董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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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5青影院

上一部《复联3》惨烈的决战犹在眼前，还以为这一部当务之急是将消逝的一半生命复活。“会是一部从高潮走向高潮的续作电影吧”，这样猜想着走进影院，却没料到不过十几分钟预期就落了空。灭霸彻底完成了他的使命，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向消逝的亲人，以及随之消逝的一部分自己告别。

这是一部关于告别的电影，每个人最初都以不同的方式承受着告别的重负。初代复仇者们没有失去彼此，却各自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朋友，也许在他们看来，死亡反而是更容易的事。如今，鹰眼以复仇来宣泄失去家人的痛苦，寡姐将心力转向维持已然残破的秩序，美队试图抚平身边人心灵的创伤，浩克完成了分裂的两个自我之间的和解，雷神则选择在麻醉中自我放逐。托尼的世界看起来是圆满的，有了一个灭霸之战后出生的可爱女儿，然而事实却是，只有他多年以来从未放弃挽回败局的努力。

将最近两部《复联》合在一起看，前一部是说我们有力量承担命运的挑战，后一部则进而追问，当努力失败以后，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向时间与命运宣告：我愿意再来一次。在哲学上，这近似于尼采思想的两个部分：权力意志和永恒轮回。在影片中，则是托尼说的：没错，我们是复仇者（Avenger），可我们是否还能成为预防者（Preventer）？终于，借助量子力学，复仇者们重装上阵。有网友戏谑说这叫“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解释不通，穿越时空”。这恰恰说明，我们并非确实相信存在漫威宇宙这样一个虚拟世界，我们只是愿意相信存在这样一个虚拟世界。于是，与其说借助量子力学，不如说借助我们参与其中的信任与想象，银幕内外得以一起重温过往十一年的回忆。

回忆是为了更好地告别。在电影中，回到过去就意味着对过往情节的双重叙事。不仅是我们又一次看到熟悉的世界，复仇者们也可以重新面对过往的人生境遇，甚至遭遇曾经的自己。除了此前已经与自己和解的浩克，另外五位初代复仇者都在此过程中

带给我们新的体验。过去多以伟大正义形象示人的美队，这

一次集中展示了他在《复联1》以后的几部电影中逐渐积蓄起来的幽默感。在复刻堪称《美国队长2》中最经典一战的电梯场景中，他用一句和自己形象反差最大的“Hail Hydra”（九头蛇万岁）成功化解危机，也引发观众最热烈的笑声。而在直面《复联1》中的自己的时候，当听到熟悉的台词“I can do this allday”，则颇有些无奈地说：“知道知道。”通过调侃过往严肃紧张的自己，使观众在差异中看到了美队更为丰满的形象。

而在托尼那里，我们看到了温情与成长。对于过早去世的父亲，他一直存有悔恨之心，这也导致了《美国队长3》最后失去理智的决战。然而在与父亲拥抱的一刻，他不仅向父亲，也向观众显示出他已经是一个更成熟的、不再将个人立于集体之上的领袖。更重要的，他已经是一个父亲，他告诉父亲自己有一个女儿，从而在精神上将三代人联系起来。

在鹰眼和寡姐那里，则是一种在《复联1》中已经表现的战斗情谊的重新确认。他们又一次讲到布达佩斯之战，那时他们可以为对方而死；这一次却要面对更为残酷的现实：他们必须为对方而死。在《复联1》以后，随着鹰眼另组家庭、寡姐与浩克互生情愫，这

一对战友之间的情感似乎已经显得模糊了。但在终局之战，以灵魂宝石作证，终于确认了他们之间那早已超越男女之情的真挚的爱。

最后，在雷神身上，我们看到救赎。雷神的苦难人生，是从《雷神2》失去母亲开始的，那以后他又失去了父亲、恋人、兄弟、阿斯加德，以及半数的人民。通过重温母爱，他不再将命运的磨难全都归咎于自己，告别自我放逐，这使得他能够重新站立起来，勇于迎接最后的决战。

事实上，在终局之战前的两个小时里，尽管有后来的超级英雄参与其中，剧情却更

像是通过对过往历程的索引，使初代复仇者最终确立自我形象的某种仪式。所以在2012年的纽约任务失败以后，美队和钢铁侠对蚁人说你先回去，不明所以的蚁人只好独自返程，因为此后他们将要进入的是包括蚁人在内的后来者不曾触及的历史。怀旧不必等到影片结束，超越银幕内外的回顾展在电影中已经上演。而每一位英雄告别的方式，取决于其在复联中的地位。当大幕徐徐落下，在过去十一年里以钢铁侠为核心、美国队长居其次的初代复仇者联盟就此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在电影结尾，大家三三两两并肩而立，不只是超级英雄们在告别钢铁侠，也是后来的演员在送别

小罗伯特·唐尼，并且告诉影院里的我们：他们将在未来陪伴我们走上新的旅程。作为电影观众，我们还不曾经历过漫威漫画里习以为常的平行宇宙、无限复活，漫威也谨慎地没有将其渗透到电影之中。因为电影作为与漫画不同的媒介，需要演员作为支撑，首先仍然是模拟现实的艺术。

能够在电影中呈现这样一个仪式，其实并不容易，这意味着整个漫威宇宙的确立。回想不过十几年前，实力有限的漫威还要不断调试绿巨人的演员与风格，还要面对泰伦斯·霍华德到唐·钱德尔的换角风波。那以后，他们成功编织了一个完整而瑰丽的梦。而如今，这一梦境中最核心的部分到了要醒来的时候。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美队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寡姐已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铁人别梦寒。告别总是让人遗憾，我们告别的不仅是六位老朋友，也是自己十一年的人生。过去十一年里，你是否也一样经历了不少风雨？曾经一起看电影的人，是否还陪在你身边？少年时的梦想，如今是否已经烟消云散？如果你正陷入人生的困境，你是否能像我们的英雄一样，有勇气喊出：如果可以，我愿意命运再来一次？

或许这部电影，就是一个契机。于是告别也就此少了几分伤感。就像最初看过电影以后难以抑制悲伤的我，在二刷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平静地等待最后送别钢铁侠的打铁声响起，并且想起来自中国古代一位著名的铁匠叫做嵇康的，曾经发出这样的追问：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那一刻我不惧怕这样的追问，部分正是因为在过去十一年里，另一位铁匠，以及他的朋友们，曾经一次次激发了我面对人生的勇气。

《他们已不再变老》没有纪录片常见的对部队番号和战场名称的标注，也没有关于战争进程的概括性表述。一位对一战历史毫无了解的观众看过全片后，很可能对它的过程与走势仍然知之甚少，但却体验甚详，如同亲历。

这是因为影片着重表现人类对战争的具体体验，从入伍、训练、前线生活、作战、伤亡、俘虏敌军、停战、回家等多个方面来将当时的场

景一一呈现在观众眼前。被上色的影像、老兵淡淡的诉说，观众可以体会到战争形形色色的横断面，比如许多老兵都提起被长官暗示或直接要求谎报年龄以便达到入伍条件的细节，比如对战场无人区种种不堪回首的回忆，比如面对同袍倒下瞬间那难以名状的恐惧，比如战后返乡时所遭受的旁人冷遇。

这样看来，《他们已不再变老》其实是一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战争纪录片，早已跳脱了一战的范畴，也

并不受百年前具体生活形态的束缚，因为战争普适性经历年复一年、代复一代在世界不同地方上演，其间的宣传诱导、盲目兴奋、想象破灭、价值崩解、心灵煎熬其实并无二致。此外，对战争普适性的提炼，也弥补了影片来源和视角单一所带来的不足。彼得·杰克逊的祖父是一战老兵，曾服役于英军，并因战争创伤过世。影片选择从英军视角入手，素材也主要来自英国的帝国战

争博物馆和BBC档案库，看上去角度单一、敌我固定。而实际上，老兵言谈间透露出对德军士兵的同情与谅解、对杀死敌人的不适应，片中起辅助呈现作用的战争绘画也尽量避开丑化敌人的部分，如此种种，都是影片避免简单敌我两分逻辑的努力。

从人类普遍战争经验出发，《他们已不再变老》更像是道填空题，去掉交战双方的名字，共同面对战争的不堪回首。

战迹如何不老，过往飘于风中。

告别初代复联：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他们苏醒，用了整整一百年

◎北大獾

银 幕 转 亮 ，这 部

2018年出品的纪录片终

于展现在众人眼前。曾

经“出产”过《魔戒》三部

曲、《霍比特人》三部曲的

大导演彼得·杰克逊，这一

次放弃了对想象力的肆

意挥洒，而出人意料地专

注于一项有历史癖和修

复癖的大工程，成品就是

它 了 ——《They shall

not grow old》（内地译

为《他们已不再变老》、香

港译为《不老的战迹》）。

它不单单是导演献给祖

父的一份缅怀之物、献给

一战老兵的一串纪念花

环，更是献给所有观众的

一份厚礼，使他们在99

分钟的光阴能够走入荒

草没膝的历史，凝视战场

点滴。今年春天，无论是

在香港国际电影节还是北

京国际电影节上，都可以

看到这部重磅纪录片的身

影。影迷争相入场，影厅

座无虚席，百年前的尘封

历史，终于借由彼得·杰克

逊之手，接受到了一点来

自当代观众的温情。

《他们已不再变老》舍弃了纪录片常用的那种贯穿始终的叙述性旁白，而更像是一场讨论会。大量退伍老兵的声音从浩如烟海的访问资料中被剪辑出来。饱经战火的嗓音讲述着自身过往经历，只言片语而又七嘴八舌，中间几乎没有静默的时刻，如同赶场一样鱼贯而出，一个接一个，不给观众任何喘息之机，像是争先恐后向后代倾诉的被遗忘的灵魂。作为观众，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些声音太过密集，没有给观影情绪留下酝酿回味的余地。但话虽如此，老兵能够拥有一个诉说往事的机会，又何其艰难。

为了这场呈现，《他们已不再变老》的主创团队从总时长超600小时、来自逾200位一战老兵的访问资料中进行精挑细选，并抽取剪辑，使声音按不同的主题排列，与影片中的画面相配合，而影片画面则是从100小时的原始影像资料中选取而成。导演彼得·杰克逊曾表示，单单复盘资料这一步骤，就用去团队整整一年时间，其为准确还原历史所做出的努力，由此可见一斑。

除了失声于当代，他们甚至还失声于当年。片中老兵回忆，当他们幸存返乡时，得到的不是荣誉，而是冷

眼。工作机会不对退伍士兵开放，没人对他们的前线经历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即使向亲人吐露三言两语，得到的回应全是不相信和不在乎。那些未受炮火摧残的人们似乎难以明白，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段时日里，竟然存在过这样一个无法理喻的平行世界。那么，老兵的讲述到底迟来了多久，又隐忍了多久？影片中每条声音都表现得云淡风轻、从容平静，只有一处是个例外，那名老兵回忆自己面对残缺不全的战友时，如何扣动扳机，痛苦使声音开始抽泣。

《他们已不再变老》最为人所称道的，当然是对黑白影像的上色修复。影片始于黑白，终于黑白，中间主要内容均为彩色。既然出现色彩转换，转换点的选取便是重中之重。从应征入伍直至新兵训练，黑白色调始终未变，等到终于进入前线战壕，士兵们有序前行、望向镜头，随着一声

“follow me”的呼喊，屏幕由黑白转为彩色，3D景深效果随即显现，瞬间一切有了枯木逢春的惊诧。

唤醒历史有赖于主创团队的精益求精。彼得·杰克逊的团队利用最先进的数码修复、上色与3D技术，将许多躺在档案库里从未公开过的影像片段变成栩栩如生的场景，观众甚至可以看到战壕边缘的青草和士兵罐头里的汤汁。主创团队还调整了播放帧数，使那些旧日影像中人物动作的“怪异感”变得正常。最重要的是音效的添加，人物的语言通过口型识别出来、

弥补进去，战场效果用一战武器进行拟音还原，声音使彩色影像变得更显鲜活。观众如同走入时光隧道，亲临一战战场，那些明媚的年轻士兵仿佛从湮灭中苏醒。只是这场苏醒，用去了一百年的光阴。

彼时彼刻，摄影机还是个新奇的存在。士兵们常常望向镜头哈哈大笑或兴奋致意。观众会隐约觉得，士兵们互动的对象正是自己，这增强了代入感，模糊了银幕内外的界限。但凝视着这些绽放笑容的年轻脸庞，尤会为他们战死沙场的命运唏嘘。每当有士兵的丑态被摄影机捕捉，周围战友常大笑不止，当事人则稍显尴尬，他们永不能体会这种入镜的幸运，那个珍贵瞬间其实为自己、也为后人保存了一份历史细节的见证。

由于年深日久的缘故，即使主创团队精心修复，画面仍像有一层层薄薄的岁月雾霭笼罩，许多士兵脸上常常是有目无神。这种

难以捕捉眼神的感觉，就像你能看见他们停驻人间的图景，却知道那些灵魂早已远去。

影片对战争的残酷性没有任何隐瞒，残缺的无人问津的尸体爬满苍蝇、曝尸荒野；战壕里的老鼠以尸体为食又被士兵灭杀，死鼠堆积如小山；战场无人区一片死寂；黄色毒气遮天蔽日袭来。观众甚至可以感受到武器发挥效力的瞬间，霰弹炮的真实威力、地雷的轰然炸响……这些都不通过空洞的文字来描述，而是实实在在的影像震撼。你还可以了解“声振屋瓦”这一词语的确切意涵，当炮弹射出后，你眼见阳光下民宅的屋瓦，扑簌簌地砸落下来。

《他们已不再变老》当中最绚丽的部分要数一处黄昏时节晚霞映照的场景，士兵们往来忙碌，烟与霞互相交织，战场竟现出一份短暂的静谧。随着银幕上出现一战期间的死亡人数介绍，画面陡然变为黑白，鲜活场景进入尘封历史。

◎张伟

永不止歇的老兵原声

跟随他们进入一战战场

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战争电影